坑洞之中的蛊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了上来,顺着裤脚一路爬到了裸露的皮肤上,墨玉却浑然未觉,只是伸手静静的搂着连城,不知所措的呆坐着。
人总是最犯贱的生物,往往要到了失去时,才会懂得珍惜。
墨玉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将脸上趴着的蛊虫尽数甩了下去,留下一个个被啃噬过后的小洞。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自己要进来,要你帮什么忙?”墨玉将连城放在地上,插着腰大骂,丝毫不顾那些又爬上脸颊的蛊虫的撕咬。
“你起来,我痛,虫子咬的我好痛……”墨玉满脸的泪水,激的那些爬上面颊的蛊虫更加疯狂的的啃咬了起来,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对连城告起了状。
连城没有丝毫的反应。
墨玉仰着头,嚎啕大哭,“哥,哥哥,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乱跑了,你不要走……”
说罢,好似下定了决心,墨玉一抹眼泪,将脸上啃下了一层皮的蛊虫也一把拂了下去,带着那一层被扫下的皮肉,地上的蛊虫瞬间滚成一团争抢了起来。
脸上少了一块肉,深可见骨,鲜血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了下来,那些爬在身上的蛊虫仿佛被浇了热油一般,纷纷将自己埋入了血液之中,尽情饕餮。
墨玉召唤了自己的蛊王下来,令它站在连城的心口,护着连城不被蛊虫啃噬,自己却跳下了蛊窟,去寻找那只被连城丢下坑洞的蛊王。
身上的血腥气将一众蛊虫尽数带下了蛊窟,甚至还有不远前来分享美食的蛇鼠,有一些细小的蚂蚁已经钻进了破损的皮肉之中……
身上的痛痒之感不断传来,墨玉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丝毫不去关注那些在自己身上肆虐的小东西,她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不断的在虫堆之中翻找着,眼泪才流出眼眶,就被蛊虫吞食了,然后更加疯狂的去吸食墨玉的血液,速度之快,甚至没有一滴血浪费滴下。
墨玉张着嘴呼吸着,因为已经有不少的蛊虫顺着鼻腔爬进了自己的呼吸道之中,可是张开嘴也不能让她多呼吸一些空气,蛊虫你们争先恐后的涌入了口腔,顺着食道进入胃内,开始啃噬脆弱的内脏。
指尖似乎触及到了,但却一闪而过,墨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她一头钻进了那一堆虬结的虫堆之中。
好像是在游泳,无数的蛊虫就像是无孔不入的水不断的往体内钻去,钻的时候并不痛,只是痒痒的,只要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这些小东西在体内不安分,总是喜欢吃点什么,又麻又痛,只能不断的在外面拍打自己有如破棉花絮的身体来提神,分散注意力。
终于,终于找到了,墨玉紧紧的攥着那只蛊王,嘴角扯出一抹笑,只是此刻的她全身的肌肤早已经没有一寸好肉了。
衣服还在,并不像万蛊山那时,因为这些蛊虫都聪明的钻进了覆盖着皮肤的衣料之中,根本不与这些繁琐的衣服纠缠半分,墨玉甚至想夸它们聪明,如果它们不成堵住自己的嘴让自己无法呼吸的话……
墨玉艰难的从坑底爬了出来,她已经无法呼吸了,如果脸上的蛊虫都爬下去的话,那么就能看到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如贴上一张皮,那么这张皮一定是涨紫难看的。
墨玉头昏脑涨的爬到了连城的身边,一掌将手中的蛊王拍入了连城的心口。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呼吸也是一件艰难的事,可是她还是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墨玉没有管身上的那些蛊虫,她知道没有办法将它们都剔除出去,那么就只能化为血肉,重新生长了……
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一团团花白白的蛇,还有不断朝这里跑来的老鼠,每一只都肥硕异常,眼中闪着精光,如果不是墨玉的身边有蛊虫环伺,它们一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了。
古人炼蛊,并不是随意的选一只蛊虫,做个法就能让虫子听话,跟着自己的,而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合厮杀,才渐渐的找到控制这些不起眼却能致命的蛊虫的方法。
墨玉并没有打算用自己的蛊王压制体内的蛊虫,而是让它留在连城的身上,不让周围的蛊虫破坏连城的身体,让它将连城身边的蛊虫全部吃干净,然后把得到的全部渡给连城体内的那只像是死了的蛊王。
一定,一定要救回来啊……
呼吸已经成为一件幸事,墨玉的头晕乎乎的,随时都像是要倒下一般,她一只手轻轻的抬起,腋下鼓鼓囊囊的,那一块软肉似乎有不少的虫子正在争抢。
墨玉的另一只手落在腹前,摆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那是她从小印在心底的,从来没有人允许她用这种方法炼化蛊虫,因为没有必要,因为有传承的本命蛊,因为太危险,因为太痛苦。
可是,现在别无办法。
被堵的死死的口腔硬生生的挤出了几声惨叫,回荡在洞穴之中,显得愈加诡秘。
体内的每一寸肉都好像化作了一台机器,死死的搅着体内同样坚硬的蛊虫,两者谁也不让谁,倒是暂时停止了那种被啃噬的麻痒感。
一个反胃,墨玉从嘴里吐出了水一般流出来的蛊虫,像是断肢残骸,被吐出来的蛊虫丝毫没有动弹,像是死了一般,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落在衣服上,将周围的蛊虫吓了一跳。
只是那些好不容易见到这样鲜美的肉食,只是短短的离开了一瞬间,马上又爬了回来。
就这样拉锯着,身体成了了一个战场,蛊窟之中的蛊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往墨玉的身上爬了,甚至有一些本在一边吞食流淌而出的鲜血的蛊虫也渐渐地退缩了起来,但是中央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吐出了极为难听的声音,好似被刀割了无数遍的嗓子般。
“吃了我的肉,吞了我的血,就想走?留下来再吃点吧!”
好像是在挽留即将离开的客人,墨玉的语气之中甚至带着笑,无比嘲讽的命令着,而那些想要逃离的蛊虫身子一顿,竟然纷纷退了回来,磨蹭着继续爬回墨玉血肉模糊的脸上,顺着口腔进入了食道……
墨玉的眉心隐隐露出了一个红点,像是朱砂痣,时隐时现,在将所有爬上脸的蛊虫尽数吞下后,那一颗红点稳稳的落在了眉心。而那些曾经没入血肉之中的蛊虫竟然被挤了出来,顺着眉心,渐渐的扩散了出来。
像是在衣服之中又穿了一件包裹住了所有肌肤的护甲,每一块都紧密的贴合着,没有丝毫的缝隙。
墨玉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妖异的血红,眉心的红点渐渐褪去,她转过头,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连城。
随着脖颈的转动,那一片的护甲脱落了下来,露出了比之前更加白嫩的肌肤,墨玉伸出手,手指微动,那些颜色各异的“护甲”纷纷脱落,她身上的皮肤都长了回来。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墨玉从地上站了起来,顺着裤腿,诡异的护甲全部脱落,掉在了地上,像是无数的薯片落在桌上,声音很是好听。
墨玉担忧的在连城的身旁蹲下,伸出手紧贴在连城的心口,在感受到那里温热的跳动时,长舒了口气,她神色复杂的看着连城,“我知道为什么了,这里的蛊虫太厉害,我差点被它们吃了,如果不是你以自身蛊王献祭,我会死在这里……”
“哥,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好到,我都不愿意离开你了……”墨玉趴在地上,将头贴在了连城的胸口,眼泪从眼眶之中滑落,她闭上了眼,“从没有人像你对我那么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抢过来好不好?你一定要醒来,我再也不走了,我帮你拿到所有你想要的好不好?”
连城没有丝毫的反应,墨玉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将连城的衣襟都湿透了,才缓缓的起身。
墨玉伸手摸了摸连城的心口,“我感受不到你的蛊王了,它死了吗?”
山洞之中回应,墨玉的只有不远处的鼠叫声,以及蛊窟之中蛊虫翻腾的声音。
墨玉闭上眼,双手翻覆,不断的掐着一个个法指,坑洞下的蛊虫动作一顿,然后发了发似的朝那些盘旋在一旁的蛇鼠们而去。
一场大战将起,墨玉却没有半点心思去瞧,她扶起了连城,如玉般的面庞看不出丝毫的伤痕,刚刚的一切好像就是一个幻觉一般,只是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却挥散不去。
“以蛊王祭,你是有多蠢?不怕痛吗?你不想当世子了吗?为了一个有资格和你争抢的妹妹,让我就这么消失了,不才是正确的选择吗?为什么要进来救我?”
墨玉将额头紧贴在连城的额头上,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哥,如果我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我也是跑不出去的,没有了前人的指引,没有那些法指加持,没有……你的照料,我就成了这里的一缕冤魂。”
“不管你以后意图为何,不管你的族人所想什么,只要你有需要,我无所不从。你的世子之位我帮你保,你的鸿鹄大志我帮你完成,你想要的所有所有,我都会化作你的手,为你献上……我以自身本命蛊,以你们口中的蛊王发誓,若誓破,则蛊入心脉,立时即死!”
墨玉睁开眼,神色淡然的看向一旁地上蛇鼠冰冷的尸体,那些蛊虫正在吞食那些血肉,墨玉轻轻抬手,将那些蛊虫召唤了过来。
刚刚还对墨玉觊觎不已的蛊虫,就像是找到了新的主人,殷勤的爬了过来,围在墨玉和连城的身边,像是在朝拜。
“化形为血,气转为精,入我心扉……”檀口微张,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吐了出来,有如魔音灌脑,那些趴在地上的蛊虫竟纷纷排队爬上了墨玉的衣角,小心翼翼的往上爬入墨玉的嘴中。
眉心的红点再次出现,双眼也变得血红,那些落入嘴里的蛊虫没有往胃里去,也没有堵住呼吸道,而是真的化作了血水,滑入墨玉不住反胃的更深处。
墨玉忍着不适,刻意的忽略身上爬着的蛊虫,她划开自己的手腕,浓稠的血液流了出来,然后一滴不剩的落入了连城的嘴里。
蛊虫对于山洞内生物的单方面屠杀还在继续,吃饱了的就会自动去墨玉处,化作血水被吞下去。每一只都虔诚的像是在朝拜,每一只都走的很顺畅自然,每一只都十分“懂规矩”。
不知道过了多久,洞穴之中的蛇鼠全部被吃干净了,一点也不剩,就连那些吞干净了土壤中残留血液的蛊虫也化作了血水被吞下,蛊窟之中的蛊虫却还像是一锅汤水一般多。
墨玉吃力的抱着连城,将他放在自己背上,只是力气不够,怎么也不能背起来,只能艰难的拖着连城的身子慢慢的往洞穴的深处走去。
蛊窟之中的蛊虫被召唤了出来,有的爬入土中随着墨玉走去,有的走在地面上默默的跟随着,没有一只落下。
墨玉恍然,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因为自己停下,也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蛊虫们,蠕动着嘴唇,像是说了句什么,不少的蛊虫蜂拥而上,抬起了连城被拖在地上的双腿,减轻了墨玉的负担,两人伴着脚下无尽的蛊虫沉默无语,静静的朝前走去,往更黑暗的地方而去。
“哥,没事了,我活下来了,你也活下来了,不用再做什么献祭之类的蠢事,你该醒了,我背着你好累啊……”墨玉停下来歇了歇,拾起被蛊虫们托着的水囊,沾了一点水,轻轻的撒在连城的脸上,期盼着等着他醒来。
可是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丝毫的反应,墨玉憋着嘴,委屈的看着连城,咬着嘴唇不说话,喂了连城一些水,又背起他继续拖着往前走。
大约走了十来步,墨玉瞧见前面有一块空地,石壁上有一个熟悉的纹样,那是……墨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