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还真是不想放你走。”金花与北堂牧站在墨玉的马车前,嘴巴撅得高高的。
初春给墨玉打起帘子,转身从一旁倒了三杯酒放到了三人中间。
墨玉笑着拿起酒杯,“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舍不得个什么劲!”
金花瞪了她一眼,“谁知道你啊,这一年都没停过出门,这回还和我说说不定不回来了,你信不信我以后都不让你进来了!”
墨玉耸了耸肩,靠在了一旁的靠枕上,“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体不好,还想留着我在北地住,只怕是要短寿!”
“也就你不忌嘴!什么死不死的。”北堂牧接过了初春递来的酒,“喝了这杯酒,明年夏日还来金国,我们给你接风洗尘。”
“好呀。”墨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金初露今日出去巡防了,她倒是勤快,你但是用她用的可是一点也不留情,建麻王……”金花顿了顿,“只要我还在,金初露就不会有事,你放心吧。”
“醉仪郡主与她交好,有些事情,你反倒可以放心的交给她去做。”墨玉提醒了一句,望向金花和北堂牧身后的站着的一众大臣与亲王,“好好坐稳了你的位置,有事就找我,没事别和摄政王说什么鬼话,你的书都没看完呢!”
“你又瞎说些什么东西!”北堂牧皱起眉头。
墨玉笑嘻嘻的将碗往北堂牧怀中一丢,“帮我好生好看着仆散大人。”
北堂牧扯了扯嘴,也不知道仆散山怎么得罪了墨玉,这一年里,也不知道折腾了他多少回。一年前离开时,假装杀了人母亲,害的他只能丁忧三年,听说后来看到他母亲回府之后,仆散山还吐了血。
宫变那一晚,墨玉还亲自动口吩咐,让人将仆散山的母亲杀了,不仅是为了威慑金科一党,更是为了报私仇吧。第二日金花一登基,就让下旨让人将仆散山“请”了回来。而这一日,也是仆散山母亲死去的第二日,仆散山差点疯了。
最后仆散山还是以女皇“夺情”为由,破了这个规矩,就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让不少人都对墨玉产生了忌惮之情。而也就是如此,金花上位的负面影响,都被加诸于墨玉身上。而那些后来投靠金花的人,见此也稍稍安心了些,也不知墨玉此举究竟是报私仇的多,还是为了金花好更多。
而所谓“夺情”呢,是指皇帝以工作需要为由要求大臣尽忠,挽留大臣不要回籍守孝。就是以尽忠夺子女对父母尽孝之情。毕竟尽忠比尽孝更重要不是?忠孝不能两全时,就优先尽忠。
无论仆散山最终如何,他都只能选择重返朝堂。君命大于孝义,若是仆散山不回来,他只能选择辞官隐退。而辞官之后,他能不能活下来,也成了问题。
最后,仆散山也的确选择了回来,当时他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像是一只脚踏进了棺材一般,灰青灰青的。
那一日,墨玉特地跟着金花上朝了,在路过仆散山的时候,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当时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一点,然后不出众人所料,仆散山再次被弹劾。
当日有言官上奏,弹劾仆散山隐瞒其母死讯,意图丁忧三年,以避开动荡的朝政。原本这不是一桩大事,可问题是,仆散山的母亲,死在宫变的那一晚。言官便弹劾了仆散山作为金科一党,为逃避而杀其母,以图脱罪。
这是一项很严重的罪名,仆散山当场便白了脸色,跪在地上连连告罪,直呼冤枉。
墨玉站在金花的身后,她当时扬起了一个笑容,整个朝堂一片寂静,每个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最后,仆散山被革职,由于证据不足,仆散山被放回了家,只是他的名声也就这么臭了。就算有人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就算有人看出来这是墨玉的主意,也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原本,出了这样的事情,仆散山会被不少“有眼色”的人给打压,但是墨玉却让金花出手制止了这些针对仆散山的行为。
北堂牧曾经疑惑,后来才渐渐发现,墨玉并不只是在为金花铺路,更是因为她对“罪不及家眷”这句话的践行。这一年中,墨玉为金花做了不少事情,借着摆在明面上的仆散山,清理了不少金科的残余部下,若只是革职,她从不会害人性命,甚至不会让人动他们的家人。
可若是对方落了个斩立决的下场,那么,她就亲自动手,替金花斩除后患,清理了所有与此人有关的人,不留余地。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行为,反倒是拉近了金花与大臣们的距离,不少人纷纷投入金花的阵营,至于那些金科一派的人,也是树倒猢狲散了。
这一折腾,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每一次墨玉离开的时候,不少人都开始欢呼,甚至还有逛青楼喝花酒的。
可是每当墨玉回来的那一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待着,跟在金花的身后给墨玉接风。
“也不知今日这一走,又有多少人会去喝酒?”墨玉探头,看了一眼金花身后的人。
“别想了,上一回就没有人去喝酒了!”金花推了墨玉一下,“你怎么总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我没事干呀!”墨玉咧嘴笑着,“小金花,明年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快过年了,你照顾好自己,别又伤风了,大冷天的别出去闹腾,待在家里乖乖的。”金花不舍的摸了摸墨玉的头发,“若是事情不顺,你只管回来,我护着你!”
“我可怕你那些叔叔伯伯吃了我,还有你那些看着老实的大臣,我往后可不能管你那么多了,你自己注意着点,别和北堂牧走太近,这小子……”墨玉压低了声音,对金花耳语道。
“你说什么呢!”北堂牧差点跳起来指着墨玉吼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试试看!”
墨玉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别钓着我家小金花呀!我家小金花又不是你的,就算放满了一后宫的男宠,也与你无关!”
北堂牧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墨玉的性子,越和她吵,她越起劲,能把人气死。
只不过,北堂牧决定不和墨玉吵之后,金花倒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
北堂牧:???
北堂牧:!!!
北堂牧:你要干什么?!
最后,金花和北堂牧是在墨玉的仰天大笑中目送她离去的。
尽管总有口角,但是北堂牧还是对墨玉略有不舍,到底是一同生活,共同进退,一起奋斗了三年的同伴,或许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好友。
“我觉得,小玉儿是想离你远一点。”金花看了北堂牧一眼,转身回去了。
“什么?”北堂牧疑惑的看着金花的背影,然后忽然想起之前一桩事。
那会金科还活着,金花和他谈了一个晚上。墨玉就站在一旁,然后帮着金花从金科的嘴里套出了一些东西。
金科再金花这里安插了不少人手,而有不少都是就还用惯了的人,都是金科一步一步慢慢的策反的。
而这也让金花大出血,甚至有横穿那个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去采用新人。那些都是一直伺候着她的人,墨玉看在眼里,从没说过什么。
但是她也从不会与金花的宫人走的太近,甚至连和北堂牧之间的关系也而不愿意搞好,有时候,偏偏让人觉得她任性,可是有时候,却事事妥帖,尽善尽美……
北堂牧跟了上去,落后金花半步,“若是有可能,我倒是希望她无法成事,这样便能回来了。”
金花翻了个白眼,“男儿就是男人,你就不能动一动脑子?她是那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的人吗?更何况,她那个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简直为她那个哥哥操碎了心!若是坐到了极致,还是未能成事,只怕她命都能给丢进去!”
北堂牧皱眉,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说她那个哥哥?越连城还活着?”
金花捂住了嘴,自知说错了话,转过头瞪了北堂牧一眼,“你不许出去乱说!这是我和小玉儿之间的秘密!”
“你把话说清楚,你怎么会知道她哥哥的?”北堂牧上前一步,抓住了金花的胳膊。
“北堂牧!你给本宫放开!”金花气急败坏的冲他吼道。
“殿下,您最好将话说清楚,她那个哥哥是怎么回事?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北堂牧的手紧了紧,“你还想要放满一整个皇宫的男宠?你还想养面首?你书读完了没!”
……
离开了金国,墨玉就懒懒的靠在靠枕上,随手一挥,“甩开后面跟着的人,走咱们最初来金国的路……”
马车路过一个树林,出来之后,便多了一层皮。马车上被包了一层蓝色的包布,还在外面坠了一个小灯笼,就连墨衣卫,也换了一身衣裳,打扮成了押镖的镖师,护在马车周围。
墨玉也换了一身衣裳,尽管已经出了孝期,可墨玉已经习惯了一身白衣,在金国的时候,金花也赐了不少料子下来,能做两年的衣裳了,于是墨玉衣柜里的衣裳,除了白,就只剩下黑了。
她穿了一件白色裰衣,腰间绑着一根银色镶白玉的荔枝纹角带,一头墨黑色的长发被一根黑檀木簪固定着,身量已经抽条,远远看来,还真是认不出男女。
“姑娘长得漂亮,就算着了男儿装,也是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年!”初春笑着对墨玉赞美道。
“嗯,在金国待久了,初春都学会油嘴滑舌了。”墨玉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跳下了车。
墨玉没有去住之前沈自初和她买下的那个小院,不过也选了一个位置相近院子,打算避开身后跟着的人,然后再上路。
路边,一个男人正在烧纸,神色落寞。
墨玉的脚步顿了顿,好奇的看着他,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这位小哥,你在祭奠家人吗?”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了墨玉一眼,“这里是一个坡……”
墨玉:……我知道这是一个坡。
“敢问小哥,这坡,有什么来历吗?”越夏接过了话头,问道。
那个男人又看了一眼墨玉,“没了他,就是摔死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我宁可让人都摔死在这个坡上,也不要她就这样去了。”
墨玉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离去的男人,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点什么,好像以前在这里,是发生过些什么……是什么呢?
“公子,可要属下去查探一番?”越夏上前一步,躬身问道。
“你去吧,随便找个人问问便好,与我们无关的事,不必深入探究。”墨玉抬脚,进了一旁的小院,“花好越原跟上来,有事交代你们两个。”
花好越原是在墨玉离开上京城才回来的,也避免了幼蕊会认出来他们,一方面也是墨玉想要做一些事情,有两个生面孔在身旁,会比较方便。
越夏很快就回来了,他的神色有些复杂,还没等墨玉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了。
他们小院前的那一个坡,不知道为什么,人走在上面,很容易掉下来。原本就难走,可是这里住了个傻女,每次有人走过,总要上去推一把,也真是因为如此,她也总是被人责骂。
后来,这个傻女碰上了一个男人,男人被她推了,开始欺负她。许是有了人领头,很多人也都开始对她打骂,可她还依旧在推人,欺负她的人也越来越过分,好几次都见了血。
那个男人看不过去了,帮了她一次,可是那个傻女还是每次见他都推他。那人被她推了两百五十次,每一次他都骂她没刀子,认不出救命恩人,可是每次看到她被人欺负,还是会出手帮忙。
到最后一次时,那个傻女对他说:“我娘说能让我推两百五十次的人,我就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