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方长不慎摔了这么一跤，或许他们永远不会发现，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就这么静静地被冰封在他们脚下，不声不响。
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所孤立。
刚才方长摔倒的时候，他的脸不偏不倚，就正好对上了冰层中那个老人的脸，他甚至能看清这个老人脸上那一条条深如沟壑的皱纹。
现在他站在这个老人的正上方，《凤凰涅槃诀》的光亮将他的脸彻底照亮，如此一来，凌轩宇也得以清楚地看到这个老人的容貌。
“不……这不可能……为什么老头子会在这里！”
凌轩宇喃喃自语，眼中有些失神。很快这一丝失神就转变成了巨大的疯狂，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愤怒，恍如雷霆怒号，惊起一片骇浪。
只见凌轩宇单手一招，被方长负于背后的乘风剑便已到了他的手中。这把一直被凌轩宇视作珍宝的剑，此刻却被他用做撬冰的器具。可是这冰层不知存在了多久，饶是乘风剑锋锐无比，也只能在这冰层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他不甘地咆哮，声音在冰室里不住地回荡，甚至震得四面的墙壁都在嗡鸣作响。
然而更让人骇然的却是从凌轩宇口中喊出的话语。
方长原本就被这冰封之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此刻听了凌轩宇的话，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试探着开口道：“老……老大，你刚刚……说他是谁？”
凌轩宇手上的动作一滞，整个人都逐渐萎靡下去，口中发出几声惨笑：“你还猜不出来么？这世界上，能被我叫做老头子的，除了他，除了眼前这个冰封在冰层中的老头，还能是谁啊！”
方长愣住了，虽然之前就已经猜到，但如今从凌轩宇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之后，他却还是感觉这个答案听上去如此荒诞，如此……让人不敢去接受。
这个老人，便是江湖上享誉已久的蜀山剑派的掌门？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如若蜀山剑派的掌门不知去向，那么江湖上早就应该传开消息了才是。
可是并没有。
江湖上平静得可怕，一如方长和凌轩宇眼前老人那平静的面容。
“方长。”凌轩宇低着头，轻声唤道。
“……我在。”方长小心翼翼地应道。虽然凌轩宇唤他名字时的声音很轻，其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但他偏偏能够感受到，蕴含在其中的……滔天的悲伤。
“《凤凰涅槃诀》，尽你最大的能力施展。”
方长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忍心拒绝。他本想说，自己的内力从刚开始进山洞到现在，由于一直在使用《凤凰涅槃诀》照明的缘故，已经花去了一小半。如果以最大功率输出的话，怕是坚持不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按照凌轩宇说的那样，曲膝跪在地上，双手抵在冰层上，然后将《凤凰涅槃诀》的功效开到最大。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被封在这冰层中的是华掌柜，是他爷爷，又或者是华圈圈……无论是谁，都会让他变得比现在的凌轩宇更为疯狂。
凌轩宇重情重义，而方长……亦如是！
《凤凰涅槃诀》产生的高温的确起到了作用，不过一会儿，方长双手与冰层接触的那个位置便有了融化的趋势，但也仅此而已。随着方长的呼吸声愈发地沉重起来，《凤凰涅槃诀》的光亮也有了黯淡下去的趋势。
方长的内力，已经撑不住了。
但也正是在此刻，凌轩宇怒吼一声，将自己的一对肉掌直接拍在了方长背上，随即一股股精纯雄厚的内力就顺着他的双手源源不断地传入方长体内。
“老大！”方长惊呼。他现在全力施放《凤凰涅槃诀》，威势虽然比不上燕云离，但体表的温度粗略估计之下，也已经接近了沸腾的开水。凌轩宇以一双肉掌直接接触，难道就不怕掌心被烫坏吗！
“没事！不要停！”凌轩宇的咆哮更响，直接将方长的惊呼声盖了下去。
无奈之下，方长只好咬紧牙关，继续施展《凤凰涅槃诀》。
虽然以前的时候，提起蜀山掌门的时候，凌轩宇的表情要么不屑，要么平淡，甚至有时候还带着些许埋怨，但是方长其实都能看得出来，在凌轩宇心目中，蜀山掌门一定占据了不小的版块。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怕是对方亲手将凌轩宇逐出了蜀山，凌轩宇也没有对他产生过怨恨。
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到，自己最敬爱的师傅，江湖上实力能够排得上号的蜀山掌门，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哪怕是死，也无法死得其所，甚至别人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这该是多大的悲哀啊！
终于，冰层被融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老人的尸体也终于重见天日。
他的衣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口子，想来在被封入冰层之中，曾经经历过一场战斗。但方长遍观全身，却没有找到一个致命的伤口。
再然后就是老人那僵硬的面容，有种不怒自威之感，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睁开双眼，去怒视这天地。
方长默默地将《凤凰涅槃诀》的威力调整到一开始用以照明的程度，他感觉到抵在自己背后的双手缓缓收回，凌轩宇蹒跚着越过他的身边，跪在了老人的遗体前。
“老头子……老头子你别睡了，是我啊，凌轩宇啊……”
凌轩宇伸出他那血肉模糊的手推了推老人的身子，血迹斑斓，看得方长心头猛地一颤，而凌轩宇却像是丝毫未觉，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老头子你……你不是答应我有一天会收我回蜀山剑派的吗，你都还没有实现你的诺言，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躲在这里偷懒啊！”
“是了，你肯定是觉得我当年拒婚让你没面子了，所以故意想了个办法躲起来，好让我找不到你，就可以不兑现之前的承诺了是不是……大不了我不要回去了，我不用你兑现承诺了，你起来好不好……”
“你还说要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替蜀山扬名立万的……难道你想食言吗！”
凌轩宇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
他终于没有忍住，趴在了蜀山掌门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