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聊发少年狂的两兄弟,不禁微笑着摇头,好在她认得路,便慢慢踱步回去。尽管她初来开封不几日,但她心中所学来自江南青衣飞柳庄,奇门遁甲都不在话下,区区几段路,自是难不倒她。
但这样一来,她便落在了最后,一身绿裳款款而行。
她低头而行,不管别人如何侧目,却暗暗留心周遭之人。她路过城隍庙时,如有芒刺在背,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十分不好。她假意不知,却留意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赵琴歌转过两个街角,但那被人窥视的感觉始终没消除,很不舒服。
她知道躲不过,干脆选了个无人的角落,静静等那人现身。
果然,一个身穿苗装的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赵琴歌睁大了眼睛,瞬也不瞬,静静地看着那苗装女子。
“小姑娘,你果然聪明勇敢,早就发现我了吧?”苗装女子笑意盈盈说道。
赵琴歌看着她,仔细观察着,她身配苗族女子特有的银饰,但衣服上一只昂首冲天、展翅翱翔的凤凰正舞九天,图案通体以金色织就,足以体现主人极不寻常的高贵身份。
她后背插一只火红色的凤尾翎,大约二十来岁年龄,但眉尖鬓尾的细微纹痕还是掩饰不住岁月之刀的痕迹。
“你是谁?”赵琴歌轻轻问道。
“天南苗疆凤不离,万人苗峒的峒主。”那女子轻启朱唇,语音清脆如铃。
赵琴歌轻哦一声,问道:“苗疆远在数千里之外,你来开封做什么,找我做什么?”
凤不离上上下下打量着赵琴歌,嘴角挂笑,心中想到这小姑娘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当真便是自己想要的绝好根骨。
自从十年前堂哥凤九远走,天南凤家便无人执掌,凤不离学艺归来,经族中长老公推,成为新任家主。凤不离虽为女儿身,但在苗疆,女子不让男儿,男女之分并没有多大差别,这些年来将十万苗人倒也治理得井井有条。
近几年来,中原山河破败,鼎盛一时的唐王朝被各地方政权以及异族政权分割得四分五裂,苗疆与大理、蜀汉交相混杂,近年汉人入苗趋势越来越盛,苗汉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多。
大理段氏与北方大周交好,两国互递国书,大有南北联合,遥相呼应之势。凤不离眼看族人频受汉人欺凌,便准备一人独探当世中原几大政权,以求与最强者联合,她由南往北一路走来,已走过不少国家都城,但大都积弱腐化,文官爱钱武官怕死,奢华浮靡之风大盛,心中无比失望,甚至暗暗起了刀兵相交,起兵北伐之愿。既然汉人能坐天下,为何苗人不能?
她于三日前潜进开封皇宫大内,却屡次被阵法所困,方才惊觉必有高人坐镇。大周与其他国家不同,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守备森严,高手辈出。这让凤不离十分心惊,正自在街头踌躇间,却见赵琴歌袅袅婷婷而来。
她正想寻个徒弟,眼见赵琴歌是为合适人选,便存心收了。但赵琴歌何等聪慧乖巧,自己这等功夫,都被她察觉,既然如此,倒不如心直口快,直接与她说了。
“小姑娘,你跟我回苗疆去罢,我喜欢你,做我的弟子,可好?”
赵琴歌一生孤苦无依,生长在青城,得顾龙升、叶轻霞夫妇收留照顾,与周瑜同长大,如今周瑜不见,青城蒙难,她又怎肯因为凤不离一句话就跟了走呢?
因此她便摇头说道:“谢谢凤垌主好意,不过我无福承受,就此别过。”
凤不离见她拒绝,心下恼怒,双眉一挑,方想发怒,却意识到不能失了师傅的面子,依旧笑盈盈地说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往何处去?”
“我叫赵琴歌,从川中青城来,在开封有事。”
“哦?从青城而来,难道是青城派的么,听说赤衣练赤天带人挑了青城山,你可知道?”
凤不离笑得天真浪漫,苗疆女子真真与中原不同,说得一件惨事竟也如此行云流水。这一席话听得赵琴歌暗暗心惊,难道自己从小便在的那座青城山,就这样被毁了么?
她心中不悦,说了声:“对不住,我先走了。”
凤不离眼见心中爱徒就要走,心中舍不得,一个闪身,拦在赵琴歌身前,说道:“怎么,这便要走了么?做我徒弟不好?”
赵琴歌心情不好,不愿意与她多过纠缠,便低了头,匆匆往前走。
凤不离一声冷笑,双袖从赵琴歌头上擦过,说道:“你终是要来求我的,若是后悔了,便在心中默念十遍我的名字,我便会出现。”
赵琴歌只觉得一阵香风拂面,但转瞬便没了香气,也不在意,心中挂念周灵和郭雷音,快速朝前走去。
只留下凤不离在身后叉腰怒目,气得胸口闷闷难平。
等到赵琴歌回到招贤馆时,周灵与郭雷音已经对坐饮茶,携手相看场中比武,两人兄弟相敬,十分热爱。赵琴歌看看兄弟二人,不禁想起当日青城山中,周灵、周瑜兄弟也是这般人前正经,人后捣鬼,十分好玩。她想着想着,不禁心下黯然。
场上已经决出三轮胜负,接下来便是第四轮,而他们三人便排在第五轮进场。
第四轮十八人捉队大战,三人也没啥心思去看,反倒暗中观察着自己对手,毕竟都是少年人,好奇心胜过担心。
大约半个时辰,决出九人胜者,还好没有人受重伤,郭雪宜无所事事,目光只是仅仅盯着郭雷音,目光之中充满关注,只是郭雷音自己并不知晓。
等得场地被清扫完毕,三个少年马上上场,面对自己对手,就要大战一场!
郭雷音正对的是五台山达摩棍传人圆空僧,圆空十七岁,虎头虎脑,手捏达摩棍就要往上冲。周灵在旁边场地看得忍不住发笑,郭雷音实在无奈,这还没开始呢,便似要性命相搏一般了。
周灵面对的是个小道士,晃晃悠悠迷迷糊糊上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十三岁的模样,仿佛一个小书童,手捧一本《道德经》,口中喃喃背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一下子便把周灵给雷倒了,他笑着说:“我的个妈呀,你是来比武的,还是来念经的?”
明月一本正经地,眨巴着大眼睛,认真说道:“比武也行,念经亦可。”
周灵差点昏倒,问道:“你的兵器呢?”
明月将手中青色封皮的《道德经》挥一挥:“喏,这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