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如意的狂放之语,吕幸不禁暗自苦笑,人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意思就是说作为读书人,不能像武夫那般事事争强好胜,一定要分出一个胜负高下,谦逊低调才是读书人应有的品行。
这一张嘴便将自己安在天下第一的名头之上,只会令人耻笑罢了。要知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谁敢说自己的学识定能胜过旁人,学海无涯,有谁又不是十载寒窗苦读,才积淀出的满腹锦绣文章。
况且聪明又有七分天赋,人人深浅各有不同,岂可大言不惭。
吕幸当下一把堵住如意的嘴,赧然道:“先生莫要听她胡说,我只是听闻先生料事如神,更兼数术推算精妙异常,特来请教。”
庞元眼中精光闪闪,闻言将毛驴缰绳松开,轻拍一把。毛驴好似能通人性,知道主人尚有事情未了一样,转身朝着后院摇摇晃晃而去。
打发了毛驴,庞元这才回身对二人道:“早知道两位要来,我定会扫榻以待,既然已经来了,不如便入府中,坐下来慢慢聊如何?”
吕幸大喜过往,他此来正是从如意嘴中得知。孟津商会有一奇人,善于推演算术,更有过目不忘之能。吕幸只因记性上佳,同样有着过目不忘之能,比之常人大有不同。是以常自感到孤独寂寞,得知世上竟还有人与自己一样,甚至还要胜出许多,自然便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便吵着如意携他往孟津而来。
入得堂中,如意见四处不见人影,疑问道:“如何不见有人,商会何时竟已如此清闲。”
庞元为两位奉上清茶,皆亲力亲为,闻言无奈道:“小姐有所不知,只因丞相连战连胜,战线实在太长,并州早已抽调十几万人运送粮草,可还是不能及时送达前线,不得已各衙门只能缩减人手,我这商会首当其冲,除了告假的老书吏,就只剩我一个可以喘气的活人了。”
“那商会岂不是停业了?”吕幸疑惑问道。
“正是如此,各地方分会早已经陆续停业,所有军粮皆交由各地方府衙统一集结调配,根本无需再经过商会。”
“可商会不仅只有粮食贩售,还有其他事务,岂非大受影响?”如意忧心忡忡道。
庞元自古坐在一旁,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可不是,据闻商会人手被抽调一空,即便是黑石矿上的工人也被征调了大半,只为保障前方大军粮道通畅。其余事早已经顾不得了,前线大胜后方就是再难也要咬牙顶上,否则胜而无喜,战而无功,后方反而拖前线后腿,倒真要成为天下笑谈了。”
吕幸眉头暗皱,他久居相府之中,近年来跟着母亲打理文书,少在外面盘桓,要不是听姐姐说起孟津有庞元这样的奇人,他不知出府之日又在何时。
这时听庞元说起前方军情后方战事,不禁大吃一惊,这与他所接触的文书之上所说并不一样,虽然他早知后方运输压力巨大,以至于征调了许多人马。可听庞元说来,恐怕实情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加严重。
吕幸不由吃惊地道:“战事已经繁重至此了?”
庞元点了点头,道:“丞相用兵日行千里,即便兵马携大胜之势锐不可当,可后方运输压力必然骤增,原本向荆州、豫州运粮便已经在人力上捉襟见肘了,如今更要向千里之外的扬州运粮,跋山涉水千余里,这可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如意疑惑道:“何不就近筹粮?古来善战之辈,不都是就地筹粮,这才能攻城陷地无往不利吗?”
庞元笑道:“这正是丞相能得人心之处,丞相军粮,皆有军田供给,从不抽调民响半分,虽连年征战,却不像其他诸侯,赋税繁重,弄得民不聊生,丞相屯田数年,早在冀州,并州等地屯军田数万亩,历年来攒下陈粮不计其数。而兖州实施屯田令不过一年有余,并没有多少存粮可供大军使用,因此,丞相如今兵临寿春,却还是要从并州、冀州等地调拨粮草。”
如意向来沉迷军务,对政事并不太过上心,这时听来,才恍然大悟,难怪每次父亲出征,总要有粮车千里运送,她从没有细想过,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道理。就近筹粮固然方便,可是却不得民心,对后来的治理有害无益。从后方调拨自然就要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粮草的运输线也随时有被敌人破坏的风险,就像上次文聘偷袭宜阳一样,还有更早时曹操在中牟一把大火烧尽了父亲军中粮草,使得父亲不得不退兵,这才给了曹操又多一年的喘息之机。
吕幸却是知道其中道理的,他这几年帮助母亲整理文案,或多或少已经涉及一些政事,知道战争就像一台巨大无比的战车,一旦开动起来,自有它不可阻挡的惯性,车上的战士负责斩杀敌人,以一当千无往不利。而粮草便是这辆战车的动力,没有粮草源源不断的供给,再威猛的战车也将失去前行冲锋的力量。
战事繁重,已经使得后方运输不堪重负,若再这样持续下去,说不定曹操还没打败,大军的后方就要因百事荒废,粮草不继而面临一场大乱。
如意不禁感叹道:“原来大军征战,胜利与失败也只在一线之间,原本看上去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可转眼之间就有可能因为己方的不堪重负而崩盘,战争比的不仅仅是战法谋略、兵精将勇,更是双方人力物力的全面较量,所以即便一时处在下风,可只要有求胜之心,心存百折不挠、临危不退的决心,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
吕幸浅尝一口清茶,轻笑道:“孺子可教也。”
如意一提宝剑,故作恐吓道:“我看你是皮痒。”
庞元见姐弟二人并没有其他士族之中繁琐的礼仪,看上去远比平常姐弟亲密不少,心头也颇有些温馨,笑道:“二位此来,恐怕不是只讨一杯清茶吧。”
吕幸放下茶盏,正色道:“我听闻先生有过目不忘之能,不巧我对此也有些心得,此来是想讨教一二,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庞元自恃记忆超群,天下事物只要在他眼中过目,绝不会再有遗忘,这小公子信誓旦旦而来,恐怕也不会无的放矢,一时间见猎心喜,当然不会放过,爽快道:“你说要怎么比?”
吕幸沉吟半晌,道:“古籍经典想来先生同我一样,早已经铭记在心,若只是默写,也只是写字速度的比试,根本分不出高下,这样,我看此处尚有陈年旧账无数册,想来先生也不会全部阅览过,不如便让我们同阅账册十卷,然后默写其中内容,用时少者为胜,如何?”
庞元随意瞥见一侧放置账册的书架上,果然有一处放置陈年死账的地方,灰尘铺满了厚厚的一层,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如意在旁拍手笑道:“妙,我看行,我来做裁判,看看是我们家小神童取胜,还是老谋深算的庞会长获胜。”
当下取了鸡毛掸子,扫去上面的灰尘,随手取了几卷随意翻阅,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无数出入数据,更有后来清算之人在上面的批注,勾勾圈圈,看上去十分杂乱,只看了几眼,如意便觉得不胜心烦意乱,急忙合上账册,道:“这许多账目并没有多少不同之处,皆都是数目的详细记载,无论那一卷都记载的满满当当,你们各取十卷,各自阅览默写,用时少者为胜。”
二人自没有异议,当即各取十卷账册,放置在各自书案之上,吕幸更是提前铺好了纸张,把狼毫蘸墨放在墨砚之中,准备随时开始默写。
随着如意一声令下,吕幸、庞元二人随即打开了手中账册,如意见两人均是一目十行,翻阅的飞快,倒不像是在查看账目,反倒像是如意小时候偷看画本,看到无聊处只顾着一张张往后翻一样。
十卷账册根本没用多少时间,两人几乎是同时合上了最后一卷账册。
吕幸因为早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立即便在身前的纸上开始默写,用笔如流,就像是在写着背诵多年的经典文章,一行行风牛马不相及的数字,在他的手中信手拈来,仿佛早就镌刻在他的脑海中一样。
而庞元也并不比他慢多少,随手取来一张宣纸,取下笔架上挂着的狼毫,少许蘸墨,当即奋笔疾书。
足足有半个时辰,屋内鸦雀无声,唯有二人笔尖在宣纸上划动的声音。如意大气不敢出一口,唯恐打扰了这大小两位记忆鬼才的思绪,只安静坐在一旁等候。
而这却苦了如意,她从来好动,初时还能在两人奋笔疾书的神情中找到一些乐趣,待时间一长,不由觉得十分无聊,暗悔来此,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校场射几箭,总好过在这里荒废时间,一时间后悔不已,想着想着,竟沉沉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正睡的香甜,梦见一只野兔上跳下攒,自己几箭都没有射中,急怒之中,便舍马合身扑上,跟着蹦跳的野兔跳了大半天,终于将它一把逮住,恨恨将它抱在怀中,心想:让你跑,看我不把你红烧了算我输。
然而兔子毛发柔软,在她脸上拂过,更有几根在她鼻下掠过,让如意一时鼻子酸痒难忍,一个喷嚏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醒来后,只发现自己仅仅抱着先前打扫灰尘的鸡毛掸子,更有一小滩口水留在桌上,刚才的酸痒正是鸡毛钻入了鼻孔之中,让她一时难以忍受,这才打了一个喷嚏,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如意看两人犹在奋笔疾书,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窘状,心下大安,暗中取手绢将口水擦拭,正色坐于桌前,就像她一直都坐在那里一样。
这时如意发现两人已经写了好几张纸,显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并不需要再等太久,不由伸了一个懒腰。
果然没多久,吕幸一声长叹,放下手中的狼毫,拿起眼前宣纸,吹干上面的墨迹,第一个完成了默写。
而庞元的默写进度却要比吕幸慢不少,在大约半刻钟之后,庞元才停下了手中的笔迹,惭愧道:“公子记忆卓越,非我能及,我输了。”
吕幸却道:“那也不一定,还需裁判大人查看是否有错漏之处,只有全无错漏才能判定胜负。”
如意笑道:“然也。”
她身为裁判,自然不可徇私舞弊,当然要严格要求,当即先从吕幸的默写开始盯对,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禁让如意暗暗叫苦,这十卷账目看似不多,可其中密密麻麻的数字只看一眼就已经足够让她心烦,更何况还要让她一一盯对,这还不如让她负重跑十公里,也比这神清气爽。
但是别无他法,自己挖的坑,流着泪也要往里跳。
好不容易盯对完成,如意不由长出一口气,就像是二十里急行军,最后冲刺之后的解脱,无力道:“都对,没有错。”
吕幸幸灾乐祸道:“那姐姐快盯对先生的默写,也好判定胜负。”
如意全身一震,就像是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噩耗,扑倒在桌上,道:“你杀了我吧,这个裁判我当不了了。”
一旁的庞元笑着道:“我看就不用看了,即便我所写全部都没有错漏,用时却比公子多出太多,已经是输了,看与不看又有何分别。”
如意大喜道:“对,庞会长说的没错,我宣布此次比试,胜者是小神童吕幸。”
吕幸却摇头道:“岂能如此断绝,做任何事都该有始有终,就像读书一样,不能因为知道书中大意而不去熟读,这样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呵,要看你自己去看,我可对你这套不感兴趣。”如意耸了耸肩,摊手说道。
吕幸无奈,只能亲自查看庞元默写,这一看,不由得目光凝滞,越发看到后面,神情越发凝重,到后来竟有浑身颤抖之状。
如意大惊失色,他这个弟弟从来身体不好,如今这般模样,莫不是生了什么急病不成?急忙上前安抚其额头,道:“你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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