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鸿摇了摇头“虽有些眉目,但并不满意。”
“哦?可否说来听听?”
“嗯……”见燕长风和香儿灵儿也将目光转向自己,沉吟半饷的锦鸿开口道:“奴人商人工人农人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勾越治听完忍不住拍案惊呼道:“妙哉!”
安静的大厅中突然惊出一声,自然而然的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有莫名其妙的,有怒目而视的,还有幸灾乐祸的,但当这些目光扫到燕长风身上的时候,男人们的目光就变成了惊艳,女人的目光就变成了……有嫉妒的,也有不服气的。
“咳咳”那位老学究的一声重重的咳嗽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但还是拉不回有些人的目光,燕长风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饶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她也被这种场景搞得有些尴尬,但想到毕竟是第一次和锦鸿一起来这冠文楼参加花朝会,也就按捺住想要离场的冲动,强自镇定的端起茶杯将自己遮了起来。
锦鸿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了下去,然后有些恼怒的瞪了勾越治一眼,勾越治也显然没有料到出现这种情况,他只是因为下联对了确实不错,所以想学一下拍案叫绝的动作,哪成想没把控好力度,惹出了祸事来,见几人怒视自己,他只好堆着笑脸,矮身赔不是。
“那名试生,何故在此大声喧哗,若不能给出个合理答复,老夫说不得要请阁下离开此处了。”那位咳嗽的老学究发话了,自有一番威严。
“嗯嗯”见负责人发问,勾越治清了清喉咙道:“只因方才我这朋友所对下联实在精妙,所以在下没能不住,惊扰了几位先生和在场同窗,实在罪过,小生在这与大家赔不是了。”
“哦?”老学究将目光转向锦鸿,笑道:“这位试生已有下联?可否说出来听听,与大家共鉴?”
既然都被人指名点姓了,锦鸿也不好再作推诿,起身道:“先生所出上联:
‘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后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前昨今明后刚好五天,与后面的三天两天相应和,又深含寓意。所以学生所对下联为:
‘奴人商人工人农人士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锦鸿说完下联,所有人也开始默默品鉴着这下联,坐在前面的五人一阵交流后,还是那位出题的老者道:“士农工商奴,以此五者指代万人,而普天之下就只还有一位没在这五者之中,此为一人,确实精妙,确实当得起‘拍案叫绝’这四个字。”
老学究顿了顿,又道:“看来这位试生志向不小啊,可否告知姓名?”
锦鸿拱手一揖:“学生金玉帛。”
“金玉帛,虽显贵气,但太过俗气,不好不好,哪里人士?”老学究摇着头道。
“燕州人士。”
“原来是燕祖故里,难怪有此才学,不错不错。”老学究改摇头为点头。
一会儿不好不好,一会儿又不错不错,锦鸿心中想笑,但无奈此时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所以也只有憋着,倒是一旁的燕长风和香儿灵儿两个丫头借着他和勾越治的身体遮掩,暗暗的笑了起来
“你们先坐下吧。”老学究表示自己想了解的信息问完了,然后将目光看向勾越治道:“读书人当首重修身养性,沉稳内敛才是大家风范,此次就不再追究,但万不可有下一次,可知晓了?”
“学生谨记”勾越治赶紧抱拳应承。
“褚为良”经过了之前的一小段插曲,老学究再次点出了此时此刻的主角。
“学生在。”一个声音打了上来,稍显匆忙。
“可有下联?”
“学生……暂时还未想出。”
“唉”老学究摇了摇头,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道:“你坐下吧。”
“是……”说不出的沮丧,最终只汇成了这样一个字,距离金榜题名就只有这一步之遥,虽然后面的春闱还可以再博一次,但如此大好良机就这样失去了,如何不让人心生悲念。
见对方惨然收场,锦鸿心中稍微有些过意不去,本来他才是主角的,结果自己却抢了别人的风头,不过转念又想,既然想要那十个名额,就得有参与竞争的实力,那褚为良连下联都对不出来,没准开头的那首诗还是从谁那抄来的,自己这也算是变相的帮书以哥把关了,如此想来,也没啥过意不出的。
其实还真被锦鸿猜对了,褚为良之所以能取得春闱资格,都是家里用钱财上下打点,而那首诗也是出重金请人代作,目的就是为了在花朝夜会上一出风头,同时也看能否伺机夺取一个书院的自主提名名额,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也从侧面反应出来承平日久的大燕帝国,其官治腐败程度可见一斑。
要说这褚为良墨水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和真正满腹经纶的才子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来谋取一个提名,只是没料到获取提名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么简单,那五个坐在上首的老者,学问上面的事情,哪些阵仗见得少了,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就在几人继续悄声闲聊的时间里,陆续又有人交出了自己所作诗文,但都没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而专程前来凑热闹的锦鸿一行经过刚才的插曲,也低调了许多,燕长风将自己的位子往后缩了缩,让锦鸿的身体为自己挡住了大部分别有用心的目光。
却在此时,又有作品被送到上首位置,只见看过作品的几位老者眉头紧皱,眼神中似乎有犹豫,如此约有半刻时间,站在众人之中的作者此时依然平静的站在那里,目光时而扫过在场众人,然后悄然一叹。
“可否告知姓名?”上首有人出声发问了,竟是居中的白衣老者,就是那位全权负责燕京书院招生事宜的贡生提点鲁夫子。
这让已经有些冷场的大厅中再次变得热闹了起来,能让鲁夫子亲自出马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锦鸿几人也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了此人来。
只见他身着一袭青衫,上面间或分布着一二补丁,但缝补得十分巧妙,不认真看的话,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想必缝补之人的针线活做得极好,青衫之下是一副略显消瘦但却十分挺拔的身形,国字形的面庞因为瘦的原因,显得更加有轮廓,微微泛黄的面颊有些凹陷,显然是因为缺乏营养导致的,但一双浓眉之下的眼睛却时不时的蹦出一两道精光,显得格外有神。
有人发问,自然就要有人回答,一声不卑不亢的浑厚男音在这大厅中响起:“学生柳如是见过鲁夫子。”
“嗯……”鲁夫子点了点头后没再与柳如是多说,低头看了看桌案上的词作,然后犹豫再三,还是一把抄了起来,平举在面前准备朗声读出,却又突然放了下来道:“从你的词作中可知你胸中颇具才学,可为何做出这种词作,无异于自毁前程,你确定吗?”
“学生既然将其写出,并呈予夫子,自然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的,请夫子不要犹豫。”
“哎,也罢!”再次将写有词作的纸张展于面前:
“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黾(meng)。”
一口气读完,仿佛是在抽取自身的气力一般,而大厅之中的众人也在此时炸开了锅,有佩服,也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嘲讽和蔑视,因为这无疑是一首反诗,官府可以凭借这首词将柳如是判处死刑,更别提金榜题名了。
鲁夫子稳了稳心神,问道:“大燕对外驱逐蛮夷,威震番邦,对内歌舞承平,百姓丰衣足食,你如此抹黑朝廷,可有理由?”
“对,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用劳烦当今陛下,我郭艾就第一个将你揍得满地找牙。”
“就是,在下也想听你如何为此事说道。”
“对,说不出来就等着见官。”
“你死定了。”
“……”
什么叫群起而攻之,柳如是现在所面对的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场面,然而众人的口诛笔伐并没有让柳如是有半点神情上的波动,鲁夫子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原本唾沫横飞的大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鲁夫子的目光再次与柳如是对上,很明显他在等他的解释,说实话鲁夫子是个惜才之人,要不然在刚看见柳如是的作品后,就直接叫人带着作品将他扭送到官府去了。
“只要他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那我将亲自替他向帷幕后面的那位解释,保他前程。”鲁夫子心中这样想着。
“呼”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柳如是开口了:“想必大家都知道,昨年也就是谨惠二十年,云州夏季遭受大旱,冬季又逢雪灾,百姓辛苦一年却颗粒无收,如此情况下,朝廷不但没有为百姓减少云州任何赋税,反而加征‘抗灾税’”,家中有余粮的,将余粮充作税赋,挨冻受饿,靠野菜草根煎熬度日,家中若没有余粮,便要忍着饥寒劳作抵税不说,还得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试问如此朝廷,怎不叫人心寒?“
“你胡说!”一声断斥打断了柳如是,只见一名衣着华丽,面冠整洁的男子站了起来,先向上首拱手施礼后,再转向柳如是道:“家父乃是户部侍郎,你所说云州的天灾确实属实,但朝廷当时已经针对灾情对云州进行了酌情减免赋税的处理,更遑论加征所谓的’抗灾税’,而且家父还说,当时户部也下拨了伍拾万两白银用作云州赈灾救济之用,以上种种无不显示陛下和整个朝廷对云州灾情的看重,你所说的那些纯属无稽之谈吧。“
“对,昨年云州灾情我们都是知晓的,户部侍郎所言也定然不会有假。“又一人站了起来,他的位置与之前那户部侍郎的儿子相邻,想来是关系较好的朋友,这人站了来后,也是先向上首几人拱手施礼,然后再转头上下打量着柳如是道:”在下刘全,刚才这位兄台将云州灾情说得那般凄惨,那不知我可否想问兄台几个问题?“
柳如是依然神情平淡的看着众人,也不回答。
刘全讨了个没趣,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道:“兄台不说话,在下就当你默认了,敢问兄台既是云州人,而且云州境况又如兄台说得那般凄惨,那你又哪来的钱财让你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参加春闱?“
不等柳如是回答,刘全又自顾自的抛出第二个问题“其二,我观阁下衣着,虽然朴素了些,但干净整洁,一点也不像灾民,这你作何解释?”
当刘全问及衣衫之时,柳如是的身体微不可查的轻轻一颤,笼在袖子中的拳头也猛然锁紧,但这些都都极为隐蔽,没有任何人发现,那边刘全依然进行着自己如审问似的问题。
“其三,阁下的身体虽然偏瘦,但与灾民该有的模样相比可是相去甚远,所以综上所述三点,若真如你所说的云州,为何却对你没有半点影响?”
见自己抛出的三个问题,对方一时没有答上来,刘全的心中更加肯定柳如是是一个以搬弄是非来博人眼球的卑劣之徒。
“哼……”有些惨然的哼笑一声,柳如是凄声道:“我若是为在这花朝夜会博人眼球,断不会用这种断自己前程的方法,既然大家想听,那在下也就和大家说说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