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万福。”白沐莞含笑行礼。
宇文晔闻声回头看去,走上前亲自扶起她:“我都说了,你我之间不用虚礼。”
白沐莞用余光打量他握住她小臂的手,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听姐姐说三日后是宫里一年一度的百花宴,到时候你会参加吗?”
宇文晔晓得她是明知故问,不禁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子,佯怒道:“那是合宫女眷宴饮,本太子去了成何体统!”
“殿下恼了,看来今日我得多弄点好吃的哄你开怀。”说话间白沐莞故意眨眼,俏皮可爱。
宇文晔勾起薄唇:“还是莞莞心灵手巧,最懂哄人高兴。”
“殿下这话说得似讽非讽,当我听不出来吗?”少女含嗔白了他一眼,随即不屑地撇撇嘴。
“好好好,怪我方才出言轻浮惹恼了小白将军。正巧这儿有样礼物给你赔罪。”说着,宇文晔从袖中掏出一只羊脂白玉手镯,趁她没回过神时已经替她戴在手腕上。
玉镯接触到细腻的皮肤温和舒服,白沐莞垂眼仔细端详,玉质着实通透光滑,触手生温,估摸着应该是极为罕见稀有的皇室贡品。细看镯子约有一指宽,表面精巧雕琢着牡丹盛放的图案,花纹栩栩如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虽说她笑得欢喜,脸上不加掩饰的表情却有些复杂:“这只镯子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宇文晔淡淡一笑:“这只玉镯是我的亲祖母封妃时戴过的,她生前很是喜爱此物,传给她未来的孙媳再合适不过。”
未来的孙媳?
不应该是叶诗莹么……
这么有传承意义的物件,他怎能随便给她?
白沐莞愈发惊诧不解,愣在原地被他猝不及防的话语说得两腮发烫,看向他的眼神纯净至极。她恍然发现他的一双眸子看似深不见底,实则也暗藏着光亮。
宇文晔不轻不重地敲了她脑门一下,提醒她赶紧回过神。之后不再给她拒绝的余地,直接引开话题:“今晚期待你的手艺。”
少女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应道:“好。”
青云阁是宇文晔吩咐王权重新布置的寝殿,一应陈设既是按照少女闺房的规矩,又无不彰显皇家气派。
殿内挂着鹅黄色的天罗纱幔,纱幔被人精心熏染了百合花的香气,每当微风吹入殿内,纱幔上的宜人香味总会随风飘进鼻子里沁人心脾。小巧的七扇门紫檀屏风上画着江南山水的图景,两头翘起的桌案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有一面墙壁上专门挂满各色宝剑,其中大多数是他专门命人搜罗来给她的。
殿外还有一个院子,因她喜欢梨花,院里东南角特意栽种了几株梨树。西北角养了一池锦鲤,锦鲤自古有成双成对的美意,此等细节足可见宇文晔的用心。
他们的关系正步步靠近,逐渐清晰明朗。
待到夜幕降临时分,白沐莞命人在院子中央点燃一簇篝火,将早已备好处理过的整只肥羊架在火上。肥羊肚里被塞满各色香料,许多是她从漠北带来的古法料包失传已久,京城再厉害的御厨也难以效仿。
“为何不用青铜烤炉?”宇文晔负手而立,站在殿外的大理石台阶上瞧着白沐莞和几个侍女忙乎得团团转不亦乐乎。
闻言停下手中加柴的动作,白沐莞扬起脸庞神秘一笑:“我知道宫中喜欢用青铜烤炉制肉,那样看起来确实精致,只不过会失去肉质本身的鲜美。在漠北草原上牧民们世世代代用柴火直接烤肉,味道更加有滋有味,不信待会儿殿下尝过就能明白其中分晓。”
“哦,”宇文晔眯起眼眸故意拖长尾音,“要是不如我平常吃的烤肉,可要罚你。”
夜幕中篝火照红了白沐莞的脸颊,抬眉冲他莞尔一笑,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英姿妩媚:“倘若味儿不鲜美,但凭殿下处置!”
她这一笑深深映在宇文晔心底,让他产生立马冲上去拦腰抱起她的冲动。
是了,终于等到她出现,她一颦一笑皆是他心目中心爱人的模样。
不多时羊肉烤熟,白沐莞娴熟于把握火候,外焦里嫩,皮酥肉香,这是烤羊肉口感最佳的时候。接过香云递来的匕首,白沐莞亲自切了一块羊腿用荷叶托着跑到宇文晔面前。
“殿下请尝。”说完她自信满满地盯着他。
没有宫廷御膳房里精致的摆盘,只拿一片荷叶托着,宇文晔瞥了眼热气腾腾肉香扑鼻的羊腿,又低头望了望喜滋滋的少女,索性笑道:“你忙了半天,先尝尝味道如何。”
白沐莞瞪着他翻了个白眼,微微愠怒道:“怎么,莫非殿下担心味道不佳难以入口?”
“我是怕你饿着。”说完他将羊腿放在靠近她嘴边的位置,白沐莞娇憨笑着然后把嘴向前微伸咬了一口。以前在草原上她常吃烤羊肉,然而今日入口的滋味却与往日不尽相同。
少女微微垂下眼帘,不知是不是方才被篝火熏热的脸颊还没褪去绯红。等她再抬头看去时,吓了一跳,他居然不顾及形象两三口吃完了剩下的羊腿。
往常见他用膳相当斯文啊!
白沐莞忍俊不禁,看着面前不以为意的一国储君,她笑得花枝乱颤。
“味道确实不错,与宫中的烤羊肉大有不同。莞莞厨艺精湛,下次咱们再烤些野兔和狍子。”宇文晔咽了咽口水,眸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剩下的那大半只烤肥羊。
白沐莞趁机眨巴眼睛撒娇道:“吃烤羊肉岂能无美酒?”
宇文晔知她酒量过人,于是含笑吩咐侍女取两壶东宫地窖里藏了数年的佳酿。
伺候的内侍抬了八仙桌子摆在殿外的台阶上,切下烤香烤娇嫩的羊肉摆在托盘里,白沐莞和宇文晔相对而坐。朦胧的月光下美食美酒美人俱全,宇文晔忽然体会到为何那么多男子流连享乐不务正业,这滋味确实是很恣意自得。
少女将酒盏送至唇边,沾了沾唇,然后故意舔了舔唇角,大有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一番品酒后,白沐莞忽而雀跃起来:“殿下,这真是好酒!”
宇文晔白皙的俊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表述的绯红,他虽过弱冠之年,那方面却还如懵懂少年。被她方才本是无心的撩拨弄得浮想联翩心荡神驰,未免暗自羞赧。万幸他向来善于掩饰情绪,轻笑一声饮下杯中美酒。
白沐莞也忙不迭将酒一饮而尽,风度颇为潇洒不输男子。
“莞莞,像你这般的奇女子,我生平仅见。你这双手能提笔、能开弓,竟然还通厨艺!”酒过三巡,宇文晔第一次双手并用将面前的大盘羊肉吃下肚,末了还意犹未尽。
他这般肆无忌惮,原因在于此刻身边无人伺候用膳。而他在白沐莞面前,无需矫揉造作。
“等等!”白沐莞毫无预兆地喝住准备偷吃她这份羊肉的人,“我见殿下平时所食甚少,今日怎么……”
宇文晔冷不丁打断她:“平常我习惯只吃三分。”
天哪,什么叫只吃三分?
白沐莞又吃了一惊,莫非堂堂储君殿下天天忍受饥饿,比平民百姓还凄惨?
“不管在宫内陪父皇母后用膳还是在东宫,身边伺候的人多,随意吃几口就饱了。”
皇家规矩太多,用膳时的规矩远比菜肴更多,从小被拘束着长大他早已习惯。
“难怪上回我们去酒楼时,你吃得那么香甜。”
白沐莞试想着异位而处,不由得心疼起他。
宇文晔笑了笑:“不提也罢,莞莞,今夜我们痛快喝一次。”
“好!”
陈年佳酿入肠醉,白沐莞连着喝下几杯,小脸真是面若桃花。故作微醺的娇态,她忽然指着手腕上的牡丹玉镯问道:“晔哥,你送我的手镯是世间单有这一只吗?”
难以置信她的问题,显然逗乐了宇文晔:“这只牡丹花玉镯是先帝命宫中巧匠用进贡的极品羊脂白玉打造,凡是镯子必然成双成对。听闻当年另一只赐给了盛宠的容妃,后来容妃疯魔失宠,如今已不知去向。”
听见这个答案,白沐莞低头半晌沉默不语。
宇文晔留意到她的神情,忙问:“怎么,莞莞不喜?”
少女摇头,只见她目若晴空,仰着下巴骄傲地说:“既然如今只剩一只,勉强也算是绝无仅有。我白沐莞是天之娇女,只要世间所有的唯一!”
她说罢,宇文晔心里风起云涌。
他很清楚像她这般性情的女儿家世间少有,可是身为未来的天子,今生他最无法给予她的就是“唯一”二字。无论他愿或不愿,迟早有一天他会像他父皇那样广开后宫。历数前朝,无论昏君还是明君,从没有谁的后宫空留一人。
既然注定给不了她唯一,那么他只能坦诚待她,尽力护她周全,以此稍作弥补。
今夜宇文晔不愿再深想,举眸望向星辰稀疏的天际,又情不自禁凝视对面的少女。只有看见她的时候,他那颗孤寂清冷的心才能逐渐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