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微微颔首,欣然接受这份夸赞,笑道:“那你呢?什么时候抱得美人归?”
孟然豪气万丈,道:“待我从道宗学成归来的时候,就会迎娶雪儿。”
李浩然由衷夸道:“真是好大的志向啊!”
孟然笑道:“那是自然。”
李浩然问了句,“所以你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去道宗修行?”
“恩。”
“为何修道?”
孟然情绪有些低落,“为了活命而已。”
李浩然哈哈一笑,“这个理由也太不走心了吧?”
“是真的。”
“为什么?”
孟然揉了揉脸颊,轻声说道:“命格所定,唯有东行。”
李浩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命格?什么是命格?命格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莫要听信那些神棍的妖言,作不得数的。”
孟然霍然抬头道:“若是这些都是那位高人所说呢?”
“人仙境六重天的高人?”
“是啊。”
李浩然的眉头拧到了一起,声音沉闷道:“这就有些不好说了,这等高人,应该不会信口胡诌,还是得谨慎行事。”
孟然点了点头,“所以啊,我就一路北上了。”
李浩然想了一会儿,问了一句题外话:“所以你就带了个身手也不咋地的护院出了门?”
这般无情嘲讽,听得孟然有些不舒服,他冷言冷语道:“不是高手怎么了?还不是杀穿好几拨人手?”
李浩然翻白眼道:“说句你不爱听的,你们只是运气好,没有遇到入了品级的江湖客,不然啊,你俩早就是黄土下面的一摊烂泥了。”
孟然有些委屈,戏谑道道:“我家就这条件,没办法呀,我也想豪奴仆从围着我转,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通厮杀,看到漂亮姑娘就抢回家。”
李浩然呸了一声,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小子要是真能干的出来,我给你当扈从。”
孟然喜笑颜开,“真的?”
李浩然撇了撇嘴,“老子说的话什么时候做过假?”
孟然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您跟我一起去道宗?”
李浩然平静道:“天亮了再说。”
孟然笑意涔涔,“那我就当您答应了。”
欢呼声后,孟然在草席上打着滚儿,很是快乐。
对面牢房里的李浩然抠了抠鼻子,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孟然的开心劲儿过去了,回归了正形儿,一脸八卦地问道:“前辈,既然您修为精进,也娶了美娇娘,怎么还进了这里?”
李浩然满脸恨意,眼底却布满了柔情,轻声说道:“婚后不久,月娘就有了身孕,我每日除了习武,就是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既有期待新生命降临的喜悦,也有一股即将失去妻子全心关爱的怅然,很是矛盾,我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过了八个多月。
孩子足月生产,生下来的时候有七斤六两,是个很健康的女孩儿,我给她起了名字,叫做李秋水。
秋去春来,夏走冬至。
时间一天天过去,秋水也一天天长大,我本以为会这样过完剩余的日子,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梦打破了一切。
那时我刚过四十岁,准备给秋水过六岁生日的时候,一个与平常无异的夜晚,我梦到了师父叶新月,梦里他一脸凄苦地看着我,说是自己无依无靠,逢年过节的时候,连个烧纸送汤的人都没有,他说他想我了,想让我回去看看他,给他修葺一番坟茔。
第二天早上,我把梦境的内容告诉了月娘,她听了以后,劝我回去看看,毕竟是师父教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能忘恩负义。
我想了想,也就劝月娘和孩子跟我一起去看看师父,毕竟这次相见,或许以后都没机会见了。
我们一家三口收拾了一番,也就雇了辆马车出门了。
其实说起来也不远,盐城到滁州也不过七八百里的地,我们走了半个月左右,也就到了滁州地界。
尚未进入清流县的时候,我就有些没来由的不安,我把自己的感觉说给月娘听,她还笑话我是近乡情怯。我也以为只是自己好多年没回大刀门,有些生疏而已,也就没甚在意。
我们在清流县购买了一些还算贵重的礼物之后,也就开始朝着大刀门所在的方向驶了过去。
等我们一家三口走过山门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那一日,残阳如血,有如一桶鲜血洒在了天际。
时隔多年,我再次站在大刀门的青石广场上,感慨如潮,除了那些山峦风景未变,其余的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掌门师伯已经过世,大师兄刘云天已经发福,颌下留着长长的胡须,满脸的威严。
当年青春靓丽的掌门千金叶雨菲如今已经变成了中年妇人,腰肢和屁股一般粗细,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眼神也不复纯洁干净,透着满满的审视味道。
接风宴上,我见到了刘师兄的孩子,是个男孩儿,长得高高壮壮,只是一脸的痴相破坏了那份体魄的气韵。
宴后,我去师父的坟前祭拜了一番。
当天夜里,秋水因为认床的原因,有些哭闹,我带她在大刀门里转了转,一直到了很晚的时候,秋水才有了困意,我就打算带她回去睡觉。
等我们快要回到住处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刘师兄朝着广场的方向急匆匆赶去,我当时没有在意,只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以后,我就带着月娘和秋水去了师父的坟前,先是一番跪拜见礼,之后便是修葺坟墓。
师父的坟茔还算整齐,但有些低矮,想来是这些年被风雨冲刷所致,也有门内弟子偷懒的原因。
简单的修整堆砌以后,我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把过去的经历给师父说了一番,之后也就回了住处。
我看着门内生疏冷漠的面孔,打消了原本常住一段时间的念头,准备当天中午就离开大刀门。
我去向掌门刘师兄请辞,却未直接见到他的人影,只是被叶师姐接待了一番。叶师姐对我过去的经历很是好奇,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碍于面子,我只好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一直快到午饭的时间,我才见到刘师兄,只见他一脸疲态,好似没有睡醒一般。
我与他说了要离开的想法,他不置可否,只劝我吃了午饭再走,我也就没再坚持,坐在那里又闲聊了一阵。
午饭上了以后,只有刘师兄、叶师姐还有我们一家三口,说是为我践行。
饭菜很是丰盛,有好几道我年轻时候喜欢吃的菜,我心里很是感激,也就与刘师兄推杯换盏,喝了好些酒。
一壶酒见底的时候,我开始渐渐四肢无力,原本胸腹间流转如潮的气息也如浆糊一般,很难运转。
我察觉到异样以后,先是查看了月娘与秋水,发现她们已经开始手脚发软,一副要往地上瘫倒的迹象。
我心中大急,想要去搀扶她们,却生不出一点多余的力气,只能软绵绵地伏在桌上。
对面一直喝酒吃菜的刘师兄忽然笑了起来,他悠然问了句:‘李师弟,你是不是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我咬着牙问道,‘刘师兄,你想做什么?’
刘云天笑嘻嘻地瞧着我,‘你猜我想干什么?我只想和你比武啊,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我还没有接话的时候,叶师姐咚地一声趴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骂道:‘姓刘的,你想干嘛?’
刘云天盯着叶师姐看了几眼,嘴里说道:‘你看看你,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脾气还这么大,真是该死啊。’
叶师姐呸了一声,就要站起身来去打刘云天,却不小心跌了一跤,侧翻躺在地上,半边脸颊都摔肿了。她就要破口大骂的时候,被刘云天一脚踩在了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痛苦的惨号声。
不待叶师姐喊完,刘云天就将一团米饭塞到了她的嘴里,只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
我努力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就再也支持不住,只能死死地扶住桌子,借此保持站立姿势。
不知何时,刘云天的手上已经拿了两把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可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说到最后,刘云天的脸已是无比的狰狞,宛若厉鬼一般。
他上前几步,在我的手里塞了一把长刀,说是要与我比武。
我苦笑一声,‘师兄,我一直都不是你的对手,无需再比。’
刘云天怒吼一声,竟是拔刀对着月娘她们,厉声道:‘你比不比?不比的话,我就杀了她们。’
我只能应战。
我尚未出手,就已经被刘云天一脚踹翻,他对着我又踹又踢,似是在发泄多年愤恨。
踢了一阵以后,他缓缓挥刀,就要杀了我,我心底很是难过,求他放过月娘和孩子,他并没有答应,只是冷酷地笑了笑。
就在长刀快要砍中我的时候,月娘竟是扑到了我的身上,替我挨了一刀,她并没有痛苦喊叫,只是一脸冷静地告诉我,‘浩然,你快走,你还不能死,你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
讲到这里,李浩然已是再也不能说出声来,黑暗中传来一阵无声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