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骨关,东西环山,驻军四千,守关的人则是国廷军部的士将,职属从四品。虽然入关并不简单,但出关却也不是一件难事。
叶天心带着清风行至关外,二人便就此分离。
“寻得紫金盏之后,你便浪迹天涯,莫要再回来,而我可独自回去天海,莫要担心。”这是叶天心与清风离别时说的话。
不知不觉欧阳清风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身负碎骨的伤痛却也骑着胯下赤马,星夜赶路已是足足八日。他一路吃喝山水虫树偶尔也能尝到一些野味,就此般跌跌撞撞,那原本只需四天的路程,却走了如今整整八个昼夜。
淮安城近千亩的土地上一片祥和,各式的商旅游客,其中也少有前去花谷求医的病患,他们穿梭在城中的集市又或者在那城央的石雕之前做一番观赏,石雕高六丈,形为花状,预示着淮安城外的花谷,他们用精湛的医术保得一方安康。
欧阳清风从淮安城北独自一人,直径向着城南大门走去,先前的赤马半日前就已劳死在了淮安城外的郊野。少年一脸的严肃,眯着那双细缝一般的小眼,跨过淮安,走上大道,很快便寻到了浦求仁口中所说的林中焦屋。
土丘之上,除了那无人过问的焦屋,便还有那原本就已经被烧得发黑的焦土,经过十年的风吹日晒,这片焦土也早已焕然一新,长满了绿草。焦屋只剩屋架,同样经历了十年的风光,这焦破的房梁,溃烂的木框,让人总觉得这破屋,迟早是要坍塌的。
欧阳清风快步爬上土丘,却见焦屋之内坐着十人有余,他们个个都是一身的狼狈,所穿着的衣物上,可见少有的血迹。他们有的独自坐在地上哭泣,有的也是同样抽泣,但也彼此依偎。
清风注意到,这满屋的人中有几个孩子,他们个个神情呆滞,好似受到了极度的恐吓,让人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的东西战乱之中。
欧阳清风并没有理会这一屋子的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只是心中蹦出一个疑问‘难民?’。这个穿着破遢布衣的少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找到恩师—浦求仁口中所说的遗物“紫金盏”,它就藏在焦屋之后的苍树下。
少年绕过焦屋,见一巨石,石后便有三颗苍树,虽不知浦求仁究竟将遗物藏于哪颗树下,但如此三颗苍树,想要每颗都挖寻一遍,也并非难事。
欧阳清风寻来一块扁石,他细细的观察这三颗苍树,继而走到了其中最粗壮的一颗苍树之下,想必是看准了树的年份,便蹲下身子以石凿土,全神贯注的刨着。
太阳从东边跨过头顶欲往西落,少年一边挖着苍树之下的泥土,一边感叹命运的屈苦,原本那一直被视若如家的地方,这个叫作“鬼酒营”的地方,不知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师傅往日在军中的威严,对比他临终自刎的样子,此时在欧阳清风的心里如一吻清雾,淡淡浮现却又慢慢消失。
“噹~”一声闷响,从手中的石头下传来,那声音穿过石头爬过五指,让这个刨土的少年顿时全身一颤。
‘找到了!’
欧阳清风迅速伸手入坑,用五指抹土,很快便将一个铁盒从土中取出,当他打开盒子看到盒中的黑紫色葫芦时,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是师傅。’
少年看着眼前的紫金盏,却一时心生悲意,他好似看见了自己的师傅,临死前的悲凉。
紫金盏是用什么材料所制,欧阳清风并不清楚,但眼前的这个葫芦,黑紫而透亮,坚硬的外壳之下,形状圆润毫无瑕疵,拿在手里也是十分的趁手舒适,比起平时那被自己当做酒具的铁葫芦,这紫金盏更像是一把兵器。
“啊!啊!!啊!!!啊!!!!啊!!!!!”
正当欧阳清风看着紫金盏忧伤之际,身后的焦屋却传来众人的惨叫,令人万分惊恐。欧阳清风慢慢站起疲惫的身子,从巨石之后向着焦屋踏去。
原本焦屋内的十余个活人,此时却已然成了十余具尸体,少年并不感到害怕,只是心里好一阵诧异,他紧握手中的紫金盏,侧步慢推向着焦屋逐步而去。
踏入焦屋,满地的鲜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清风静静的站在屋间,闻着血臭,低着头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喘气,他们个个瞪眼张口,面目狰狞,好似是被厉鬼吓破了胆,当即毙命。但这一地的鲜血,却让这褴褛的少年一时摸不着头脑。
‘一共十五人,瞬间被斩杀了么?’
欧阳清风看着地上的尸体,默默的念着心中所想,他俯身检查起尸体中,一个穿着较为得体的男人,猜想这一行人便是以此人为首,行至此处。
拨开衣衫,可见男人全身起着水泡,水泡时而蠕动,时而静止,见到如此,清风那强忍已久的呕意更是难忍,他一只手捂住口鼻,迅速在男人衣衫各处搜寻,很快便也摸到了一封书信,急忙起身揭信而探。
‘至淮安城衙部—四日之前吾村突有异样,谢淮安城衙部戚大人派于五名衙部官差前来吾村救援。如今,事有异变,五名差人也已尽数惨死,还望大人开恩,救救我等村人,增派援军,他日必定以全村之名至信国廷,赞美大人厚恩大德。静心村之长—王富’
看过书信,欧阳清风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仔细一看屋内的十余具尸身,大多也只是一些老弱妇孺,想必是那静心村的村长,为了让这些妇孺避难,而托付这个送信求援的男人,将他们带出村外。而这封信则应该就是要送去淮安城的衙部。
欧阳清风将事情在心中稍微一理,便屈身扶手,将男人那瞪得硕大的苍目以手相合,愿其瞑目。
‘莫要为我报仇!你的拳,要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挥!’这是浦求仁死前于清风耳边所说的遗嘱,虽然少年自知对于静心村而言,以他现在的身体,什么忙也帮不上,但是送信这样的事情,他觉得还是可以的。
欧阳清风,将这沾着血迹的求援书信存入怀兜,便行出屋外,转身回头,向着屋内的故人们鞠躬行礼,以表哀悼。他将紫金盏挂于腰间,礼毕转身,向着淮安城的方向快步行去。
少年一路心情甚是凝重,他很想亲自去静心村看一看,他也很想如浦求仁所说,为天下黎民挥这一拳。只是现在自己连挺直腰板,都非常的困难,与其浪费时间,耽误了民生,倒不如尽快将书信送至淮安衙部,交给信中所说的戚大人。
饷午过后,淮安城的街道依然热闹,唯独淮安衙门之前空旷一片。欧阳清风蹒跚而行,行至衙门之前的鸣冤鼓旁,见有两位差人把守,便行礼言道。
“二位大人,我乃此地旅人,方才在淮安城外大道树林之中,发现十余具尸身。小弟失礼,从尸身搜得一封求信,还望二位大人传达,将此信交于戚大人。”
“信?什么信?读给我们听!”一个门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手指着少年训问道。
见看门的官差如此恶颜,清风面无表情,说来也是奇怪,若是从前的自己恐怕早已经口出戏言,讽刺眼前的无礼衙役。可如今自己却依然心平气和,不骄不躁。
少年拱手作揖道“信我是看过,里面说一个叫做静心村的村落,好像......”
未等少年把话说完,两个官差顿时面色一变,一脸尴尬的比了一个请姿,将衙部大门打开,说道“戚大人就在里面,静心村的事...你还是进去跟大人说吧。”
见二位衙役开门放行,少年便踏着依然蹒跚的步伐,行至衙部大堂之内。只见一个身着宽衣的长者正在低头书写,清风眯着眼睛对那眼前的长者稍作打量,便开口一问。
“戚大人?”
“恩”戚大人低着头,轻轻回道。
“吾名,欧阳清风,方才路经......”欧阳清风的话突然停了,他想到刚才两个差人听到静心村时的神情,便开口道“静心村。”
“什么?!”听到静心村三个字,眼前的淮安城衙部总领,便抬起头来,比起方才的差人,这位长者此时更是一脸的惊恐。
“静心村,又怎么了?!”
“望大人亲自过目。”欧阳清风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将手中书信,轻轻放在衙部总领的办桌之上,便又归于原地。
戚大人,紧张的打开那沾着血迹的书信,两个眼睛瞪如同田间蛙类,差点凸到了外面,只见他双手微抖,看着手中信件。
欧阳清风静静的站在原地,直到这位衙部总领将书信慢慢放下,便开口道“大人,可否派人去村中一探?”
“我也想!”戚大人皱起眉头,起身走到清风身旁道“此事不好办,容我三思。”
“如何不好办?”清风问。
“这不是该管的,退下吧。”戚大人看着少年,稍作打量,便开口劝退。
“方才,树林之中,十余人在我身后,一声惨叫,尽数暴毙!大人说要三思,如何三思,思有多久?如此拖延,那静心村要死多少人?”清风平静的说道,相比过去此时的这个少年,似乎一改往日轻浮焦躁的身性,依然沉稳了许多。
“与你何干?!来人!押他出去!”
戚总领一声号令,便行来四个差人,将清风团团围住。
“我是鬼门八将,鬼酒翁浦求仁的弟子!欧阳清风!”清风见状举起腰间的紫金盏大喝道“此乃恩师所传至宝,特传位于我,尔等莫要造次!!”
“什么?!”戚大人一听,这个少年来头不小,便张手驱赶差人,定神看向少年手中的紫金盏。虽然这个在世为官的戚大人并不懂得何为紫金盏,但仔细看来少年手中的葫芦,圆润净透,黑紫泛光,想来也一定是个宝贝。再看少年护手之上绣着的两个白色鬼字,这个戚大人显然退去自己三分的官威,皱眉而道。
“原来是鬼门之人,你鬼门与我国廷军部交往甚好,本官也不在此对你作以驱赶,但是静心村的事,还望少侠莫要插手。”
“为何?”
“哎~”
总领叹了一个口长气,说道“五日前,静心村的村长,王富。着人到我府上,说是村中发生了怪事,是什么怪事那人吱吱呜呜也说不清楚,我便隔日派了五名衙差去村中看看,可谁知派去的差人至今未归,刚才看了书信才知他们已是殉职。他们可都是家室的人啊!这静心村一直都是由花谷所守,与我淮安城衙部本就毫无干系。”
“身为地方官,怎可说这个在你管区之内的静心村,与你毫不相干?”欧阳清风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父母官”质问道。
戚大人一脸无奈的看了一眼少年,他一边说一边慢步而行,走到办桌旁又说道“关系自然是有!可是前日,我又收到由花谷药王草庐发出的飞书,书中说静心村事态严重,想要我请书国廷,望国廷派军部派遣兵甲、国医前去静心村救援。”
“如今,我派去的差人都死了,而我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我也知道人命关天啊,可是让我请书国廷,也要让我有个事可说吧?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又如何请书?”戚大人越说越苦,瘫坐在办桌前的椅子上,一脸的忧愁。
“请书国廷,来回要多久?一请,一应。”清风开口问道。
“快则半月,长则无期。”
衙部大堂之内,一老一少两个人此时故不作声,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面对发生在静心村那毫无所知的危难,他们二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是村中闹匪?”清风问。
“不会,一百七十年前花谷由当时退下的数名国廷神医所创,那时便有许多人前去花谷求医,这排起的队伍由花谷一直延伸到现在的静心村,起初那里只是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驿站,久而久之便成了现在的村落。静心村一直由花谷庇护,莫说强人,就是我们国廷军路过那村,都不好随意乱动他们的一草一木。怎会闹匪?”
“现在根本不知道静心村发生了什么事,你让我如何是好?!我派去的官卒死了,花谷要我请书国廷,我该如何?我如何请书?你说请,我连请书之中应写何事也不知。你说不请,万一真惹下大祸,我又当如何?死了五名衙差,我已经很难交代了!我头上还顶着乌纱帽呢!”
“既然戚大人如此为难,清风也不多做打扰,告辞!”少年一个行礼便回身而去,他知道再继续纠缠下去也只是浪费静心村人的时间。这个衙令,不单不愿派出官差救援,甚至连写一封请书至于国廷都甚是为难,他并不是一个恶官,但也绝对不是一个行事果断干练,一心为民的好官。
欧阳清风,凝神而行,驼着后背踉跄而行。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紫金盏,想起焦屋内那十余具猝死的怪异尸身,花谷要求衙令请书国廷求援,此事必定非同小可。
此时此刻,这个身家落魄的少年,甚至好像已经听到了那原本祥和的村子中,传来村民哀嚎的求救声。欧阳清风快步来到淮安城外,带着浦求仁的寄托,向着静心村的方向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