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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这天早晨,西位通往郡县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两具怪石,嶙峋巍峨,距道对峙,直欲冲天。品书网远远望去,似乎是两个巨人正在互相攀谈,走近了点,发现中间像被雷劈开了一样,缝隙笔直,混无半点雕琢之印。
这一日,正是石头的生日,俗称“石不动”或“十不动”。农家但凡磨、碾等石制工具皆不能动,甚至有些地方还设祭享祀石头,恐伤庄稼。陈留旧习,每逢正月初十,家家户户必向石头焚香致敬,午餐必食馍饼,认为吃饼一年之内便会财运亨通。
官道上出现石神的消息,转瞬便传遍十里八乡,怀着敬畏的心理,诸里各庄纷纷扶老携少,提着三生,举着细香,赶去顶礼膜拜。其时,偏在西山操练的乡勇们并不知有了如此新闻,此时正汗流直下,在各位队正的率领之下,苦练着队形队列。
下午,随着诸里送米粮的车辆到来,消息在西山传开了。一时之间,默默祷告的有之,对着东北方向膜拜的有之,更多的人则是围住各自的队正,纷纷请求放上半天的假,好过去看个热闹。队正们也是心痒难耐,便辍摄着二位屯长一起前往庄中向明溯告假。
明溯自是不允,最终还是那葛建体谅大伙儿,上前进言:“就此散了乡勇自是不合军规,然我等可以晚饭之后操练前往,一来可以察看三日操练之成效,二来也能顺路望望那奇观神迹。”明溯纳谏如流,颁布命令后言道:“此次察看成效,但有全队夺得第一者,奖励依旧。”
队正们回去照样一传,诸人皆是神情大振,一个个磨拳擦掌,欢呼声声,恨不能立时拉了那夜幕下来。
晚饭之前,诸里长皆押送钱粮前来报到,惟有那西位里长陈寿因为那日受了点伤,仍是动弹不得,不能亲自前来,但也遣了里中精干之人把那规定的钱粮如数送到。
既然诸里长给了面子,明溯大为高兴,趁着大家都在,高声宣布晚上聚餐,菜式便由那夏侯淳的乙屯承包了下来,预祝一年之内财运亨通。顿时,全场欢呼一片,惹得一众里长甚为惊奇,纷纷打听不已。
那新创出来的“春卷”,亦是上次比赛公认的第一名,大多乡勇那日未曾品到,此时闻言自是一拥而上,眼巴巴地守住那案板,直把个游骑队的位置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人会和财运过不去,闻知晚上的主食里有煎饼,许多里长的脚步已经挪不开了,此时见到那边热闹场面,稍一打听,便诧异地发现原来馍饼竟然还能做成白玉黄金二卷,且口味差距直如天壤,这下便是个别里长想回,下面的搬运人员也扯着衣襟不肯离开了。
这倒是省了自己许多留客的吐沫,明溯得意地笑上一笑,便自转身进了庄里。葛权此时正缩在脖子蹲在墙后的阴影之中,见明溯进来,上前禀道:“那西位壮年男子二十余人,在外谋生者十数,此前主公整勇点了五人,今日送粮又来了四人,精勇者十不存一,事可成矣。”
“那陈寿却在何处?”
“我在那里外守了一天,见那陈寿备车洗马,收拾家俬,吆声喝气,生龙活虎,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这老浑球却是恢复得快。哼哼,过了今夜……”
“要不,我这就再去那里外蹲着,以防万一。”
“那杜永端得好本事,一夜之间竟弄出了如此神迹,此时想必官道之上人来人往,喧闹异常。为免我等疑心,陈寿定然不会选择此时出行。”
“主公也是好算计。如此,我便下去歇息了。”
“不可。你既为四队队正,今日聚餐,岂可了无痕迹,当与众人同欢共饮。”
葛权“喏”了一声径自去了场中,明溯又召来郭贵三人,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三人亦自去准备酒水。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这边西山众人欢聚一堂,樽筹交错,喝得是头重脚轻,胡话漫天,又裹了那诸里长带路,踉踉跄跄地整队直奔那东北方向而去,那边典韦诸人亦早早地用了晚饭,猫在那前山脚下,摩拳擦掌,直盼着天黑下来。
华灯初上之时,众人用布将那面目蒙住,由典韦带队一路小跑,大半个时辰之后便摸进了西山地界。那典韦任本亭求盗多年,地理熟悉,也不走那直道,只领着诸人穿涧越溪,深一脚浅一脚抄着小路避开了沿途各里。
估摸了一下深夜将至,有什么急事的也该办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急事的此时更是尽皆上了床做那爱做的事情去了,诸人站起身子大摇大摆地上了直道,远远地往那西山里门而去。
西山里是个不大的村子,四周围了一圈矮矮的土墙。由于西位亭舍近在咫尺,盗贼轻易不敢前来,所以平时也没有多加修缮,便是那里门也是经年风雨,破烂不堪。还没到里门,典韦便远远地望见里门洞眼里冒出几丝气死风灯的微弱亮光,便抬手止住了身后诸人,自己独自往前行去。张三、杜永等人赶紧蹲了下来,悄悄地隐入夜幕的掩护之中。
那监门正靠在门后打着瞌睡,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骤然惊醒过来,一把抓起旁边的小锣,警惕地隔门将那昏黄灯光从洞里往外一照,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拖着步子慢慢地行了过来,便大声喊了一声:“谁啊?”
“二狗子。”典韦埋着头,缩着脖子,不慌不忙地远远回了一句。那二狗子正是西位的一个破落户儿,典韦以前缉盗时见过此人,还记得名字。
“你不是下午在家吗。甚么时候又出去了?”
“狗娘的石头,让老子花了这么久时间跑了过去,竟然又飞了。”典韦嘶哑着声音,口中骂骂咧咧:“这风凉死了,快点开门。”
“啊,石头飞了?我早就说过那是个神石吧,这不中了。”监门的注意力全部被引到了石头上面,也没在意声音有些不对,转身放下小锣,拉开了门栓,嘴里还嘟囔着埋怨了一句:“都这么晚了才回来,活该冻死你。”还没骂完,监门扭头发现面前之人却蒙着面,心头一惊,正想大声喊叫,那典韦已是一记手刀重重地砸在其脖子上面。
无声无息地弄晕了监门之后,典韦拿起旁边的气死风灯,对着远处摇了一摇,张三等人便窜了起来,一路小跑冲到了门边。那杜永做事甚是心细,上前踢了一下那监门,不见动弹,想了想依然有些不放心,便把手中长刀一挑,干净利索地撕下那监门身上一块布,团成一团塞进了嘴里,又断了那灯的吊绳,将其双手反了过来,紧紧地绕着两个大拇指扣了一圈,扎了个死结,丢了到门洞边上。
西位里中一应位置,典韦甚是熟识,也不须喊醒那监门问路。留了一人守门,其余人沿着墙角,迅速扑向那陈寿家中。时间不长,便来到院外。典韦打了个手势,张三往墙边地上一蹲,那杜永后退两步,一个顿足,便沿着张三搭成的人梯冲了上去,翻过了墙,打开了木门。
众人在院外又留了一人巡守,其余十二人迅速分成了三组,一个个长刀出鞘,直奔那里外厢屋扑去。
那陈寿一直没有睡着,白天就想不声不响地溜了出去,谁知道刚要出门,便闻说通往郡县的官道上突然莫名其妙出现了两块怪石,乡人争相围观,热闹异常,遂灭了心思,改成次日出门。陈寿晚上躺下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翻来覆去,就是难以入眠。刚才隐约间他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噗通声响,初始以为是幻听,没多久便又听到院门动了一下,心中猜测:家中可能是进贼了。便爬了起来,举起门后的木栓,悄悄地拉开屋门,往外摸去,正与四道蒙面的身影碰了个当面,陈寿顿时心中一慌,转身便想往里逃去。那面前一人反应也是迅捷,半步一垫便冲了上前,横刀一抽,顿时鲜血四溅,陈寿不敢相信地捂着脖子仰面倒了下去。
里屋陈寿那妇人听了声响,睡眼惺忪地爬了起身,迷迷糊糊地才走了几步,便被那人身后三人一拥而上,乱刀砍翻在地,顿时没了气息。
先前那人正是典韦,此时见其余三人已收拾完了妇人,便蹲下身来,捏住那陈寿的下颌,提了起来。陈寿此时还未断气,喉咙里咯叭作响,不停往外淌着血水,却犹自将那惊恐的眼神望向典韦。
典韦将刀交到左手,右手慢慢地将面上蒙着的布拉到颌下。
“典……”陈寿乍见熟人,喉咙里刚冒了一个字,那满嘴的血沫直流,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溯是我假弟。”典韦轻轻地凑到其耳边说了一声,便又将那面上的蒙了上去。
早知道是这瘟神的兄弟,自己又何尝敢去撸那虎须,只可惜自己的性命,便这么枉自送了出去。那陈寿心中此时是悔恨交加,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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