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乔安没有出门,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初中的知识虽然跟他生活脱节很久,但只要扫一眼,基本还是能回忆起来。将初一课本全部在脑中过了一遍后,正打算将自己的书收起来,猛地听到自己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自从他结束了学校里的外送业务后,手机相当于成了摆设,只不过里面还有话费。来电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乔安接起电话:“你好。”
“乔安?”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却让他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周其光。”
“啊?……哦。”乔安惊讶了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家在拐子沟?”
“是啊。”乔安不明白周其光为何三番两次提起他家的地址。
“我现在就在你们村口。”
“什么?”饶是乔安心里素质再好,也没预料到周其光这演的是哪出啊。从座位上一屁股弹起来:“你再说一次!”
乔安的口气有点冲,周其光却好脾气地又重复了遍:“我说,我在你们村口,那块写着拐子沟的大石头这里。”
此时乔安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周其光到这来做什么?他给自己打这个电话又是几个意思。
久久没有回话,周其光的意图他能揣摩出几分,既然到了拐子沟,又给他打电话,肯定是让他去做东道主接他。但……他跟周其光又没什么瓜葛,他千里迢迢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又是为哪班。
“你不会以为我特意来找你的吧?”听乔安不做声,周其光似乎能感应到他心底的百转千回,懒散散开口道。
乔安语塞,抱歉,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按捺住挂掉电话的冲动,乔安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他是未来的大外交官。是自己卯足劲也未必攀得上的人物,要在人家还没有腾达之前搞好关系。不然等人家成功了,身边围绕多少阿谀奉承的人,谁还记得你是谁。
“呃……你就在那别动,我先去找你。”挂掉电话,乔安起身往外跑。
乔欣正好被乔母要求,留在家里照看乔意,正光着一只脚搭在乔意的小床上,轻轻踢着小床,让它慢悠悠摇晃着。
见乔安匆忙地出门,不禁嫌弃道:“做戏也做不足半天,这就忍不住往外跑,也不知道去撒什么野。”
想了想,乔欣起身,穿上粉色拖鞋,一边警惕地看着房门,一边慢悠悠地朝乔安的房间晃荡过去。
气喘吁吁跑到村口,见周其光穿着白衬衫,袖口松松垮垮地挽到胳膊肘的位置,下身黑色休闲裤,脚上一双三叶草运动鞋。这都是在那个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的单品,却被周其光随意地穿在身上,自然显得与黄坡青草的农村格格不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周其光随意地甩了甩小指上挂着的一串钥匙:“之前听你提起拐子沟,就觉得有些耳熟。问了下我爸妈,这里是我外公的老家,我就回来看看了。”
“你……你外公?”乔安不解地挠挠脖子,他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如果出了个大外交官妻子,肯定会传得四邻八乡,全都知晓。
“没错。”周其光点点头:“我只知道我外公叫什么名字,却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个位置……”
“你外公叫什么?”
“乔木生。”
“木生……”他现在拥有的是十几年后模糊的记忆,离村已久,更加记不得村里的人事。皱着眉努力搜索了一番,隐约觉得木生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带你去找个人。”
乔安对村里不熟,张奇熟啊!他自称‘拐子沟小地霸’,肯定能知道‘乔木生’是谁。
正巧,乔安领着周其光到他家的时候,张奇被他妈使唤着去割猪笼草喂猪。一见乔安来找他,立刻把背篓和镰刀放门口:“妈,乔安来找我了啊。”
乔安满头黑线:“不不不,我就找你打听个事,你还是可以去忙你自己的去。”
张奇双手环胸,阴险地裂开半边唇笑:“你不帮我这个忙,我也不会回答你打听的事。”
乔安想了想,耸耸肩:“好吧。”
“找我问什么事儿啊?”
“你知道我们村子里有个叫乔木生的吗?”
“乔木生……”张奇皱眉沉思,目光扫到乔安身后的周其光,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新鲜地盯着周其光猛瞧:“这位是……”
“他是我同学,就是他要找乔木生。”
“哦哦,我想起来了!”张奇猛地拍了下手掌:“乔木生,不就是村里以前那个私塾的老师嘛,我们还在那里读过一个学期,后来就去县里读小学了,你不记得了?”
张奇这么一提,乔安才想起来。
之前村里的孩子没办法去县里读小学,便让稍有些文化的老者在村子里自己开了个私塾,招收适学的孩子读书。教材也是自己去县里书店买来的,老师只有一个,又教语文,又教算术。
后来县教育局出了规定,将所有到了年龄的孩子编入县小学去读书,那开办多年的私塾才算被废弃。而乔安作为最后一届在私塾读的学生,也仅仅只读了半学期。
“不过,你找乔老师做什么?”好奇地看着周其光。
周其光面不改色,坦然道:“那是我外公。”
“外……公……”
张奇舔着脸皮非要跟着乔安和周其光去找乔爷爷,一路上还暗戳戳地没话找话:“哥们,你这鞋子挺帅气的啊,要不少钱吧?”
周其光保持着良好的风度:“还好。”
“我之前在夜市上看到过跟你这双差不多的,要一百块呢,啧啧。”
乔安打住张奇的话头:“行了,赶紧带路吧,别没事找事。”
“啥叫没事找事,我这叫促进革命友谊,你懂不懂!”
乔木生家在村子东边的矮山脚下,一间小二层院落,围墙牢固,门庭紧闭。张奇上前,在门上用力敲了两下:“乔爷爷,乔爷爷!”
过了许久,才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呀……”
“乔爷爷,我是张奇。”私塾取缔后,乔爷爷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应该早就忘记张奇和乔安了。
果不其然,听到里面自言自语的喃喃声:“张奇是谁?”‘吱呀——’门便被打开了。
乔木生身体佝偻,皮肤如干枯的树皮,但眼中仍能看出些许精光,可见身子骨还算硬朗。
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三名少年:“你们是谁?”
周其光上前一步:“外公,我是周其光。”
“周其光……”乔爷爷刚开始有些反应不过来,慢慢重复了这个名字后,眼中的焦点开始聚拢:“你是阿玲的儿子?”
“没错。”
乔爷爷浑浊的目光中一下子迸射出亮光,一闪而逝:“哼,亏你还记得我,这么多年不见,还来找我做什么?”
“妈妈一直跟着爸爸到处走,我之前还小,听说您在这里后,就跟妈妈说起,她非常支持我过来找您。”周其光温驯谦和的模样,果然是外交官的儿子,态度上挑不出一点错。
三言两语,就让乔爷爷原本存着的被小辈遗忘的怨念消散,可脸上还是挂不住,眼神闪了闪:“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原谅你们这么些年把我这个老头子忘记掉的事实。”
“那我在这里陪您几天,您能原谅我吗?”
乔爷爷不敢置信:“真的?”
“我连行李都带来了。”周其光提了提手里的暗纹格子行李袋。
乔爷爷就跟个小孩似的,高兴了,就在孙子面前忙不迭地告状:“外公怎么会不原谅你呢,还不是你那不像话的爸爸,拐走了我的女儿满世界跑,让我好几年都没见着一面。”
周其光跟着乔爷爷走进院子:“爸爸说他一直想把您接去他那里住,只是您一直不肯。”
“我过去做什么?这里还悠哉自由,去了他那里,半天也没个人影搭理我这个老头子。”
听着乔爷爷老小孩似地跟周其光絮絮叨叨,而周其光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模样,乔安忍不住对周其光另眼相看。
不管身处什么样的高位,有何等背景,有些人天生就有股掌控人心的能力。
让爷孙俩自己去重温遗失的时光,乔安和张奇默契地转身。忽然,乔安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上一世,他似乎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
那是成年后,乔安回到村里看望乔母,刚走到村口,就见一青年,站在村口的大石块处皱眉,身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见那青年面生,以为是跟他一样久未回乡的人,便上前打招呼:“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青年的眉目俊朗,即使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也能感到一股低调的气华从身体里散发出来。
乔安打量青年的同时,青年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请问你知道乔木生家在哪里吗?”
那时乔安也是问了村人,才知道乔木生在前两年已经过世,骨灰就葬在村东的矮山上。为青年指明方向,青年点头道谢,迈开长腿往山上走。
鬼使神差地,乔安担心山路不好走,青年可能会迷路:“我带你去吧。”
青年回过头,眉眼舒朗,脸上带着浅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