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璋道:“在我印象之中,皇爷爷举止言谈总透着一种阴郁和冷漠,我听父皇说皇爷爷在而立之年便已达化妖期,容貌不该如耄耋老人,并且我看皇爷爷也不似伪装,真真像是迈入了古稀之年。”
陆绮怀恍然大悟:“你是怀疑你爷爷这些年闭关都在修炼什么邪术,才导致身体出现了异样?”
百里璋颔首:“不仅如此,父皇似乎也接触过。父皇的修炼天资并不高,加上朝政繁忙,没多少时间修炼。
“那年他才不过精怪圆满修为,多年无法突破。正是苦恼时,适逢皇爷爷出关,皇爷爷闻得此事,便将父皇叫去了宗祠。父皇回来的当夜就顺利突破至化妖前期。
“高兴没多久,他便开始出现了病症。”
“如果是这样,你爷爷为什么没事?”
“我认为修为是一大关键。”百里璋道,“按人修来说,若是筑基以下,会难以控制自己,但若是修为达到金丹或元婴,譬如我皇爷爷,便可无恙。
“但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我皇爷爷闭关时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句话背后的含意让陆绮怀顿感恶寒,下意识抖了抖。
百里璋叹息说:“但说了这么多,我也只是猜测。皇爷爷到底有什么秘密,恐怕只有他自己和死去的父皇清楚了。”
虽然如此,陆绮怀心里却是了然了三四分。
这个什么所谓的“邪术”,很可能跟魔族有关。百里闻风通过某种途径和魔族有了联系,而后凭魔气在修为上大幅度精进。
但魔气也在一点点吞噬他的生命之力,因此他原本不会被岁月蹉跎的外貌却发生了巨大变化,令他愈发苍老。
到底,这个魔族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却是方瑾,进门时不自然地瞥了陆绮怀一眼。陆绮怀顾自思索没理她。
方瑾道:“饭已备好,去吃一些吧。”
陆绮怀一想竟是中午了,摸摸肚子也有些饿,便道:“那我先走了。百里叔叔你记得吃药,药丸融在水里喝掉就行了。”
百里璋正要留她,方瑾便道:“饭菜有多,陆姑娘留下来吃了再走吧。”
陆绮怀不冷不淡地道:“不用了,该说的也说了。屿之不在,我留下来吃饭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你们自个儿吃吧。”
看她竟是真的要走,方瑾忙拉住她道:“方才是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陆姑娘你生气是应该的,我我给你道歉。我承认我对姑娘有些偏见,屿之也几次提及此事。没有姑娘,我的两个孩子可能都不会有今天,我该感谢你才是。”
陆绮怀受不得太过煽情的话,当即佯装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不就要我吃个饭吗?说那么多干嘛?走了走了。”
见陆绮怀给她台阶下,方瑾不由露出微笑。
医师乃是轮班制的,他们到时其他医师基本已吃完,厨娘正在清理饭桌,见他们三人进来,忙又端上热的饭菜。
昨日偷了鸡蛋,早上又只在路上摘了俩野果充饥,这食不果腹的感觉,让她恍惚回到从前作为明星为了保持身材的岁月。
这会儿见着热腾腾的饭菜,几乎没把她眼泪看出来,哼哧哼哧吃了足足两大碗。
百里璋笑道:“看来采湘门的饭菜不大合陆姑娘的胃口。”
“嗨兴爸(还行吧)!”陆绮怀满嘴是菜话说得含糊不清。
方瑾对她道:“这几日不若先随我们住在别院吧?若是屿儿有消息,东姑娘当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
方瑾突然的温柔让陆绮怀很是不习惯,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没事没事。就是那个东,让我觉得怪怪的。”
夫妇对视一眼,方瑾道:“我们刚来时,也听见一些弟子说的关于东姑娘的闲话,但我们经这阵子的相处,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陆绮怀好奇道:“他们说她什么?”
百里璋道:“东姑娘曾同我说过,她的体质较旁人特殊,有许多人因此视她为怪物,若是我与她合作不快,大可离去这等言辞。”
陆绮怀忍不住笑了:“三无体质吗?”
“三无?”
“就是无口无心无表情,包括沉默寡言,难以看透心理,以及从来都是面无表情。”
一听,方瑾就乐了:“这番形容倒还算贴切。”
百里璋咳一声:“据说东姑娘孩提时,遭恶人毒害,虽然勉强捡回一条性命,但自那时起她的五感便较常人弱很多。”
“五感?什么意思?她看不见吗?”
“五感包括视听嗅味触。弱化的五感令她对世界的认识都淡漠很多,譬如吃的食物再美味,也是味如嚼蜡,即便阳光明媚,眼前却像是烟雾笼罩般模糊不清。听见的触碰的也都是如此。
“更可怕的是,她是自打记事起便开始经历这些,言外之意,她眼中的世界就是这个模样的,这也导致了她的性格较常人淡漠孤僻些,毕竟她所接触到的一切都是淡而无味的。甚至她即便受伤,也全然没有痛觉,据说她因此流血过多险些丢了性命。”
陆绮怀连忙放下碗筷,探出身子问:“她师父不是很厉害吗?难道也没有办法治好她?”
“她中毒时年级太小,能活下来都已是万幸,基本造成了永久性的损伤。掌门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能治愈的法子。”百里璋顿了顿道,“前些年终于是在某本古籍上寻得一残方,配置出的丹药虽无法使其痊愈,但至少有所好转,视听二觉已基本如常人一般敏锐,甚至触感痛感也在逐渐回来。”
她见百里璋一脸怅然,疑惑道:“正在恢复不是好事吗?”
“但那毕竟只是残方,吃了一阵子药效便没那么明显。首先消退的便是触痛之感,这让她感到了惶恐,她疯狂地想要留住它们,于是她……她开始偷偷地伤害自己。
陆绮怀呼吸都下意识一滞,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饭菜,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浮现东被她的丹火所伤后,那一抹心满意足又安详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