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类商品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元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兴奋的跑着,身后,周大娘吃力的跟着。然后,元黛脱开了周大娘的手,钻去了塑糖人的摊位前。
摊位前尽是孩子,当然,大多数都只是看看而已,但摊主老人并不赶。花白了头发的老人坐在木桌后,可亲的笑着,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塑造着手底下的工艺品。即使卖出去后很快就会被孩子弄的一塌糊涂,但只要现在还在自己手里,就一定要苛求完美,这就是手艺人近乎钻牛角尖般的一丝不苟的精神。
这应该就是那个上辈子的那个国主要求的那什么牛角尖精神,就是苛求苛求再苛求,然后与此同时,追求“新世纪新复兴”的实现,使九州国的经济在现在的极度繁荣之上,更上一层楼。
就是那个黑白黄三人种结合的那个丑国主,不知道上任国主怎么想的传位给他。众所周知,黑人的黑皮肤遗传能力比较强,两三代都能,然后这个国主就厉害了,父亲是白人和黑人的孩子,母亲是黄人和白人的孩子。
够钻牛角尖了。
元黛不知道这个在上世纪初就已经到达繁荣之至并单独分开立为九州大同国社会,还要怎么个繁荣法子,她瞧着现在这个这个回归本真,也挺好的,说不定,还能再见只有近代甚至是前现代文学作品里才能见识到的喊“吆喝”的“小贩”。
元黛挤上前去——“我要一个糖人!”两个稚嫩的声音同时响起,桌后眉目和蔼的老人笑着抬头,道,不要抢,一个一个来。
元黛看了眼一齐与自己挤过来的女孩,那女孩是人未到声先到的,发声时还被人群牵绊着没过来,女孩只得道:“你先吧,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我的确是后来的。”
这下元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又十分在理不好也不该更不愿推脱,她道:“好吧,那我就不客气啦。”说罢转身向摊主道:“我拿一个生肖猴,再要一个龙。”
元黛这辈子是属猴的,而那白得的懂事儿弟弟苏秉则是属龙的。
糖人制成,元黛一手拿一个,钻过人群,给不远处等着的小弟递过去。
苏秉虽才一丁点儿大的年纪,却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儿,见到糖,只是淡淡的伸手接过,拿在手里,问她道:“姐,你答应娘出门只买两样东西,就买这个?”
元黛看起来丝毫没姐姐样儿,即使她还白得了十二年生活经验,却依旧,呃,更像苏秉的妹妹。你瞧瞧,她彼时正丝毫不注意形象的、抓了糖就舔,一边舔着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对啊,不然呢?”
“我觉得,女孩子要学会打扮。”
元黛瞥他一眼不说话,小孩子家不知道一天到晚都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故作老成。
不知道吗?填饱肚子,满足食欲,才是人生的重中之重。
最后,倒是苏秉替元黛挑了支钗子,说是“还礼”。自然是摊上的便宜货,但是对于从小到大就一支梨花簪的元黛来说,这份礼不要太重。
后妈说那梨花簪是她父母的定情物,说不定哪天还要用来认亲用,毕竟她娘肯定是死了,将来按套路多半得遇到自己的什么外公外婆的,所以她其实是舍不得用的,而如今新的孔雀双尾钗到来,她很快就换上了,然后将梨花簪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
这日天已大黑,已近冬日里嘛,天黑的早也合该是的,是以,元黛便借此为由,比平日里玩的更晚。一下学就同那个明面儿上大她五岁实际上还小她一岁的、隔壁第十三家的邻居家的姑娘去玩儿,天黑再归。若论玩什么,像元黛这样“少女里头的老年人”——元黛自封的——也的确没法子再玩过家家了,所以,还是聊天,也不晓得聊的什么,反正女孩子家家在一块儿就是这样,不晓得聊了什么,时间就过去了,再回忆也想不起来,就知道聊的很开心。
望着渐晚天色,红日西斜,苏钦摇了摇头。其实原先元黛就常常和玉儿那丫头玩到傍晚玩到天黑,那时候他和夫人两个就不允许,奈何定力不足实在拗不过元黛这新时代少女自幼被各种难搞的老师家长训练出来的软磨硬泡之功,只一天便崩溃殆尽,想来便觉惭愧脸红。
而自从开了这项先例,元黛便再没了顾忌,苏钦除了感叹,竟别无他法。可今时不同往日,对象不再是青龢的女儿,这素无交情的人家实则连底都摸不清楚,况且现在家里的情况……他放不下心来,所以,这晚归的做法是绝对不能再放纵下去了,必须得规矩规矩。
苏钦暗暗下定决心,这次等她一定要戒掉这个坏习惯,但想到小姑娘会因此很难受,苏钦摇摇头,罢了罢了,就许她今天多玩一会儿吧。是以,也就没叫周大娘去催促。
元黛在右隔壁第十三家里和这家丫头耍着,跪坐桌榻上捏泥娃娃开心的很,已经捏好了的三个摆了一排,分别是给苏钦、后妈和周大娘的。因着感谢这支孔雀双尾钗的恩情,即使觉得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苏秉这种少年老成的不是小孩的小孩不会喜欢,但,她还是执意要捏的细致。
泥人儿们基本大体已成,元黛便拿了一跟细签子一点儿一点儿的划拉,眉毛……眼睛……鼻子……嘴……
门被猛的推开,竟是隔壁王家的小儿子。
事情太紧急,且他一路又跑的急,被元黛奇怪的看着,就更加紧张,原本不结巴的人也变得结巴起来:“愿愿愿儿,你你家,你家出事了,出大事了,你,你快去看看吧!”半日方说到重点,而此刻元黛已经飞奔出门,没了影儿。
前些日子苏钦曾带着她和苏秉到过家中一处隐蔽的地牢,当时她便嗅到了一丝不太对劲儿的气息,而现在,似乎冥冥之中一切都在往那个不好的预感走向着。
一道道热浪滚滚而来,火海连绵笼罩住整个门庭。
元黛站在火光冲天的昔日家门之前,也不知怎的,不知不觉中一股莫名的剧痛便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也不知是熏的还是如何,恍然间,泪流满面。
她仿佛看到了上一世亲生母亲割腕自杀,躺倒在血泊,又仿佛能穿越冲天的火光看到这一世的家人,火烧着他们的衣裳,他们呼喊着求救……
熊熊烈火烧了近一个时辰方歇,邻里几个抱着铁桶气喘吁吁跌坐一旁。
苏钦为人冷淡,鲜少与人交好。毕竟以他的性子,只要与人不交恶,就是交好。但即使平素无甚交情,朴实的人们也依然愿意慷慨相助。
此番苏家落难,邻里们义无反顾的提着水桶一桶桶的来回浇,即使是杯水车薪,这么多杯水,也让熊熊大火败下阵来。
双腿触地太久,地上的冰冷渗透进衣衫,心头也冷,冷的令她不自主的要瑟瑟发抖。渗入骨髓的寒意内外交加着,几乎要把小小的身躯绞碎。
她没有力气去向邻里道谢,好在邻里无人在意这些,还劝了几回,方各家去。待众人散了好一会儿,她方费力起身,艰难的缓缓踱步进了家门。
狼藉一片,处处焦黑遍布。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月色皎皎,烛光烁烁,清风徐徐,蝉声绵绵。
唯苏家凄凄,狼藉使人不忍目睹,角落里蜷着小小的一团,浅青色的衣裙染了地上的焦黑。萧瑟风来去,掠走她所剩无几的体温,她感觉有些晕乎乎的,倚着也是冰冷的墙面有些倦意,约莫是要冻着了吧。
曾多少次躺在院子里,面朝朗朗星空,幻想着牛郎织女的传说,向往着天上神仙的无忧生活;多少次她跟周大娘手舞足蹈的讲着自己编的乱七八糟的故事;又多少次讲累了歇着,忽然兴起去逗弄那总一副老成模样的弟弟,搔他的痒,看他的稳重样子一下子消失殆尽然后拍手称快……星空依旧,人已不在,只剩下烧的焦黑摇摇欲坠的房屋架子。
迷迷蒙蒙中,元黛仿佛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她用了半刻的时间方清醒了来。
天亮了吗?邻里要来帮着收殓尸身了吗?她睁眼,看着依旧漆黑的天空,蹙起了眉头。
远远望去,漆黑的一团夜色之中,零星亮着两朵刺眼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