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间,温度渐渐攀高。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时敏能看清楚骆明镜的每一根睫毛。
家中老人曾说过,目光对视时,就是两个人灵魂的交锋,若败了,就会被对方的瞳孔吸去魂魄。
时敏向来不信这些,可是今天,她望着骆明镜眼眸,忽然像抛入浩瀚宇宙,茫茫然迷失了方向。
失魂了。
他眼尾淡淡染红,眼眸深邃,含笑非笑,眸中如映星光,轻轻洒落在时敏的眼睛中。
时敏心漏跳一拍,暗暗道:“不妙。”
时家做娱乐业起家,自己毕业回国主要接手的也是月锋娱乐的项目,不管明星偶像还是网红,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她见过的美人多了,早已免疫。可骆明镜的目光淡淡扫来时,她心乱了。
时敏抬起手,手背缓缓沿着他修长的眉,高挺的鼻梁,游弋到唇。
骆明镜便捉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她的指尖。
他眼中,分明蕴着情\\欲,像火光一样,每一次与她目光相融,都摄人心魄。
时敏望着他,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支离破碎后拼命藏起的悲伤。
这半遮半掩在笑眸背后的悲伤对于时敏而言宛如诱人罂粟。
“好危险。”时敏默默想,“好想知道他的过去。”
她嗅到了一丝悲伤的气息,妄图从他的眼眸中汲取更多的,有关过去的东西。
她爱着这种男人,像孤独的夜行人,经受过风雨冰霜洗礼后,咬着牙支撑着,摇摇欲坠前行到如今,用尽全力活着,竭尽所能来致敬生存。
骆明镜身上,有这种气息。
更令她着魔的,是他身上还有一种消不掉的傲气。
仿佛只要给他一束光,他就能挣掉枷锁,张翅飞翔。
时敏手指缠着骆明镜垂下的碎发,凑上去轻轻吻着,在他耳边低语:“妖精……”
妖精,勾人心魄的魔物。
骆明镜愣了一下,只是尚在迷蒙中,分不清是幻听还是她真的说了句妖精。
气氛大好,接下来或许可以趁两个人都神魂颠倒的时候顺水推舟了。
然而没想到,骆明镜刚吸口气,欺身上去,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咣当一下,小小的单人沙发翻了个底朝天。
这下,刚刚暧昧的气氛分崩离析,碎成了渣。
骆明镜趴在时敏身上,而他背上,是那个从旧物市场淘来的单人小沙发。
时敏笑出了声,她把骆明镜推开,坐了起来,顺手将脸前的头发捋到了脑后。
总裁即便是摔了,坐起来之后,依然是总裁。时敏单腿支起,手撑着额头,侧过脸,一双凤眸带着无奈的笑,淡淡看着骆明镜。
骆明镜起身,伸出手,把时敏拉起来:“咳……差点。”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脸上尚有浅红未褪。
差点就失身了。
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庆幸。
其实,不应该这么草率,说来,这个沙发翻得很及时。
他不能在意识不怎么清醒的状态下,稀里糊涂就让一个姑娘许终身,虽说总裁姑娘不一定会在意这些,但他得负责才是。
刚刚说完心动,就要顺势而上,吃干抹净,等总裁回过味来,肯定也会觉得他骗得多,真得少吧。
时敏笑看着他,不言不语。
看那不怒自含威的眼神,骆明镜有了个预感,他连忙道:“姐,打住,我知道你现在想把我这间房子里的东西都换一遍,但是……”
时敏讶然挑眉,似乎没料到他能猜到自己的心思。
骆明镜说:“我要面子,你给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我不想让你在破费……沙发我明天就去买个长的,新的,这个我不要了,但你别再破费了,我还不起。”
时敏既新奇又有些生气,沉声道:“只要是我给的,从不需还。”
“话不是这么说的。”骆明镜说,“送礼人虽无让人归还的意思,但这世上并没有白送的东西,拿人的,迟早是要还的,以各种方式归还,人生到头来都是一笔账,不管别人如何,我这里不能留下一笔糊涂账。姐,我怕你一口气给的太多,我无论是钱还是情,都还不起。”
时敏不置可否:“没有这样奇怪的道理。”
“里屋有躺椅,姐,你要坐的话,就拿那个。”骆明镜挽袖子抬沙发,“我去扔沙发。”
他长腿长手,单手扶起碎掉一只脚的沙发,毫不费力地举起出门。
时敏慢悠悠晃到里间,打开房间灯,站在里屋中央环顾着他的住所。
里间空间不大,狭长的设计,尽头搁着一张靠墙的床,深蓝色的床单,灰色的被子,低调的冷。
床下床边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储物柜,木制的,无纺布的,材质倒是不统一。
电脑桌放在靠近门的地方,正对着后面的风景墙。
风景墙是骆明镜自己画的,依然是画室门口的槐树和他的自行车,槐树下窝着几只晒太阳的猫咪,时敏面带微笑,手指轻轻拂过墙壁上的画。
她的手指抚过画中自行车的时候,顿住。
时敏一脸惊奇,退后几步,双手抱胸,歪着头仔细端详着这幅墙画。
不止一只猫咪。
树下有三只。
树后还有一只,露着白色的尾巴尖儿。
车框里藏着一只黑白色的猫咪。
车前轮挡着一只白色的猫咪。
槐树上,金黄色的树叶中,隐约能见一只橘黄色的猫咪。
正直画室四个字的招牌旁有一只黑色的正在打哈欠的猫咪,画室的画字中,藏着一只猫咪,露着姜黄色的耳朵尖儿。
“可爱。”时敏眼中尽是温柔,笑看着这些可爱的小猫咪,心里想象着骆明镜画这幅画,藏这些猫咪时,嘴角带笑的表情。
门口的风铃响了。
“哥——我跟何西来了!”
时敏正要撩帘出去,忽然觉得不妥。
她今天心情不错,不想浪费口舌跟其他人解释她是骆明镜的谁。
好在骆明镜回来了:“来干吗呢?”
“给你带点生意。”许倩倩说,“我跟何西来挑点画。”
一个年轻男孩儿的声音也跟着叫了一声大哥。
骆明镜问:“往哪儿挂?”
“……我先挑。”许倩倩似乎不太想说。
骆明镜沉默片刻,直言道:“你俩是不是在校外租房子同居了?”
这对儿小情侣无声了。
“……看来是了。”骆明镜说,“许倩倩,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俩吧……”许倩倩说,“情比金坚。”
何西也帮着女友说话:“大哥放心,我跟倩倩也不是刚在一起的,我自认为我是负责可靠的男人,哥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了,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我们想很久了。”
何西虽然年纪比许倩倩小,但的确品行端正,为人正直。
但,问题不在他这儿。
骆明镜问这个不省心的堂妹:“你不是要出国读硕吗?”
“不是还有半年嘛……”许倩倩说,“就是因为要忙申请,才不想在宿舍住,大家作息不一样,真是烦得要死,搬出去才能静下心准备材料。”
既然她想清楚了,骆明镜也不干涉,挥手:“挑吧。”
小情侣欢天喜地挑画,骆明镜走到里屋,撩起帘子,看到时敏倚着他的电脑桌,拿着本书闲闲翻着。
两个人对视一眼,莞尔。
许倩倩说:“四幅啊,我们走了,红包转你。”
骆明镜应了一声:“拜。”
等风铃静下来后,骆明镜低声对时敏说:“回来见你不在,以为你走了。”
“你还欠我晚安没说。”时敏抬起眼皮,说道,“没听到你说,我舍不得走,今天就没法结束。”
“我发现你……”骆明镜笑,“很会撩。”
拐上长安路,何西胳膊底下夹着画,牵着许倩倩的手,两人经过广场时,许倩倩眼前一亮,说道:“何西快看,保时捷卡宴!”
“什么车?”
“我超想买的车!等我以后成那种国际知名的服设师了,我就买台卡宴,我快爱死保时捷的设计了。”许倩倩咂咂嘴,说道,“大伯家十年前就有,羡慕死人,小时候坐他家车,都不敢大声说话,那个时候就想要保时捷,流线是真漂亮。”
“大伯?对了倩倩,你这个哥是表哥还是堂哥?”
“堂哥。”许倩倩说,“他就我大伯家的,超有钱。”
“表哥吧。”何西以为她不知道,解释,“不一个姓的是表哥。”
许倩倩翻了个白眼:“别把我当白痴好吗?我爸爸这边的,我跟骆明镜一个奶奶,他就是我堂哥。”
何西不解:“你姓你妈姓?”
“哪有,是我大伯倒插门呗。”许倩倩说,“我爸说大伯当年辍学不上,跑到船坞厂给人家打工,勾搭上老板千金了,当时以为就是个开厂的,没想到是家族企业,现在沿海和国外的那些船,整套东西,包括轴承都是人家家垄断的……所以我大伯结婚就改姓了,跟老板姓骆,生个儿子也是人家的,所以我俩不一个姓。”
何西总算是弄懂了这家子的关系。
许倩倩说:“你别看我哥天天哭穷,装落魄流浪艺人,其实家里超有钱,只要他回家去,那不都是他的?”
何西明显听出了里头有故事:“他怎么不回去?留在这儿干什么?”
许倩倩愣了一下,好久才道:“算了,不说了。反正也挺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