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蓝莲
络桑的这一顿折腾,便折腾到了三更。月华早已斜到了树梢之下,因着亭子下面的烛火甚好,周遭也算亮堂。
千雪有些累,便倚在络桑怀里。
担心她冷,他将被子往上牵了牵,遮得她只露了个头出来。
“络桑,我还是觉得我们的婚事,太草率了。”待她清醒过来,才觉然省起,她与他之间,仍还有许多东西没理清。
“你后悔了?”络桑呢喃一声,一个翻身将她紧紧压在身下。
她有些动弹不得,便直直望着他,几缕火红的发丝自然而然地垂在一边,暗红色的眸子里隐隐腾了股怒气。以前怎地没发现,络桑的这一张脸,竟生得如此好看,笑时便如花一般,不笑时,便平添了不少英气。
千雪看得有些呆,连忙摇了摇头。
络桑的唇瓣印上千雪的额头,浅浅道:“只要你不后悔与我成婚,什么我都依你。”
“我只是……”她只好不看他,将目光定格在远处的花海之中,理了理思绪,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尚还有许多事未理清。”烛火晃了几晃。
络桑环在她颈脖上的一只手缓缓移至腰身,揽了一揽,道:“现在只我们俩人,你慢慢说,我一件一件同你理。”
“你与倾心之事,我还想知道一些。”
络桑默了一默,道:“那我理给你听。”担心压得她疼,便换了个平躺在她旁边的姿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年少的时候贪玩。有一次,东海老龙王办寿宴,宴请我们日照一族,我与我父君和几个皇兄都去了,当天,我见那倾玉呆得很,起了捉弄之心,骗他喝了一杯赛神仙。这赛神仙是伽蓝酿的烈酒,一般的神仙喝个三口便神魂颠倒,那呆子不知,一口气喝了一杯。后来原形毕露漂到海上,被和合镇的渔民捞了起来。”
“这又和倾心有何关系?”千雪听得迷糊。
“有。”络桑望着帐顶,漫不经心地接着道:“被捞之后,几经转折,那些人便将倾玉放了。至此之后,倾心便要报恩,便与凡人来往得密切了,后来某一天,被凡人夺了元丹,只有本命仙丹方能续命。倾广为了找混元要一颗本命丹,带兵血洗混元仙境,尔后气不过,又水淹和合镇,害了许多无辜凡人的性命,最后死在了司战手下。后来倾玉活是活了,但是龙王还是折了一子,其实想来也是天命如此,他横竖都是要去一个心头肉的,只是他太过想不开,便将这种种过错,推到了我身上,我不好同他讲理,便说我爱慕倾心已久,不得已才灌了倾玉一杯酒,想借此旁敲侧击,东海这才作罢了。”
络桑说着顿了顿:“我忘了同你说,倾广是龙王的长子,原是东海的储君。”
“怪不得。”千雪听得恍然大悟,总算彻彻底底地明了络桑的心意,只是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理是理了个清,可她与倾心之间,仍有许多帐要算。
络桑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里,打趣道:“夫人可还有话要问?”
“有。”千雪撅嘴道:“你还没同我说你为何总是来这四方阁呐?”
“唔,你猜?”
“莫不是贪恋美色?”
络桑露齿一笑:“三清老君的水镜丢在这里了,我须得帮他寻回来,若不然,我那云鸟便回不来了。”
“哦……”
未容得她仔细理清其间的逻辑关系,络桑话锋一转,道:“那你心里……可有肴光?”几次三番,他看到的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纵然知道这个问题这个答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问。
千雪学着他的语调,眨了眨眼睛:“你猜?”
络桑紧紧拥住她:“罢了,以后不许提他!”
“他是指我师父吗?为何以后不能提及我师父,要知道我下凡就是为了寻找我师父啊——”话未说完,便被络桑的嘴唇堵住:“还说?”
千雪呼了口气,故意道:“我师父……”
络桑将头埋进她颈脖之间,吻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大红幔帐上图案正花枝乱颤地晃。
按理来说,常人吃一粒万年仙丹,便能升天。但同样的法子,却由混元老君的几个徒弟炼出来,更是天南与地北的差别。
渭箐一气吃了两粒仙丹,还是作用不明的仙丹,两股不同的仙气互相一砥砺,便生了魔障。所幸关键时刻被千雪的一道仙气劈晕了,否则后果不敢设想。
这厢渭箐眼前一黑,却没有失去意识。而是一直处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想走到其他地方去看看,连脚也迈不动。
一时间,他就像随波逐流的浮游一般,身不由己地漂浮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轻微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由远而近。侧耳仔细听,隐隐能听出那是流水般潺潺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渭箐好像受到某种牵引一般,不由自主地移动着,与此同时,周遭的黑暗开始朦胧起来,犹如厚重的雾气。
那潺潺的水声忽然从四面八方而来,响了一阵后,周遭的黑暗如雾一般地散了。
黑暗落尽后,却没有光。四周依旧一片黯淡,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渭箐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面前的环境。
此处看起来有点像个洞府,却不知要比洞府大上多少。渭箐一面受着牵引移动,一面打量周遭的环境:两边是嶙峋的黑石,黑石之上又甚是奇怪地长满了黑色的藤蔓,那藤蔓叶子小而尖,茎干光滑,若不看得仔细,渭箐还以为那是毒蛇。
走了一阵,渭箐总算知了先前的声音从何而来了,原来两边的黑石中间,是一条甚是宽敞的河,只是那潺潺的河水却是如墨一样的黑。波澜不惊的河面上飘着许多萤火,每一处萤火之中又开着许多红莲,犹如灯盏一样的花儿倒映在黑水河面上,映衬出一种愈发阴森的玄色。
渭箐一阵恍惚,只觉得莫名地熟悉,好像自己曾几何时来过这里,脑海里却怎么也没有关乎这里的记忆。
幽幽的黑河之中,铺着条发光的碎石小路,这路甚是窄,约莫刚好够得一个人过,若是再多一个人并排走着,定要掉下这黑黑的河水之中。
路很长,一路蜿蜒看不到尽头。冥冥之中,那牵引一直引着渭箐从小路上走过去,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地,才看到河的正中,毅然立着座藤蔓搭成的桥,再去得近些,便能看见桥正中立着个玄青的人影。
因着那人影背对着自己,四周又一片幽暗,着实让渭箐看不大清。
他想靠得近点,谁知,他一动,桥上的人亦在动。
无奈渭箐被牵制得厉害,只得远远地跟在那人身后。好在那人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只悠悠地在桥上走,一面走一面张望,好似在欣赏风景一般。
那桥有些长,那人生生走了好一阵,才终于下到桥尾。彼时渭箐才到桥头,正以为跟丢了时,面前光景忽一转换,那着玄青衣裳的人已然在了自己面前。
只是仍背着自己,渭箐想唤他一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那人呆呆站了许久,忽而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倾了倾身。渭箐随之一看,桥尾与碎石子路相接的地方,赫然开满了如火如荼的红莲。
只是这锦簇的红莲之中,分外奇怪地生了朵蓝莲出来。
若是这些花都同生一茎,应怎么也生不出来蓝莲才对。
那人腿一屈,便蹲了下来,束了一半的青丝长长地垂在身后。
半晌,他伸出手来:“怎么他们都是红的,你却是蓝的,莫不是走错路了?”那人开口时,渭箐才发现,这声音竟如此耳熟。
默了一阵,才赫然发现那声音与自己的声音甚是相似。
而那蓝莲好似有意识一般,抖了抖自己的花瓣,以作回应。
那人笑了笑:“这幽冥皆是红莲,只你一朵蓝莲,岂不是很孤单?”
蓝色的花瓣亦抖了抖。
隐隐感觉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弯,便移到了蓝莲的花茎之上,一路向下摸索,摸到了这花的根。
“原来你并非和它们同生一茎,这样也好,我那涣星殿实在冷清,你若是愿意来的话,我会好好照顾你。”
涣星殿?
渭箐心被一击,回忆瞬间被击出层层的涟漪,那涟漪愈渲愈大,渐渐有惊涛骇浪之势,然就在那惊涛骇浪将要扑面而来之际,却奇迹般地停了下来,变得风平浪静。
“你要带她走?”身后冷不防响起清冷的一声,惊得渭箐回过神来。
面前光景一转,桥上不知何时立了个女子,那女子红发高悬,一对青色的飞眉入鬓,衬得本就精致的容颜更加地妖冶。
那蹲着的人既没起身,也没回头,一双骨节甚是分明的手仍停在花茎上,从容不迫地道:“我想带它回天宫。”
女子居高临下,目光凛冽地扫了他一眼,道:“星君真是好兴致,这种关头竟还有心思将我幽冥的莲花带上天宫。”
好似感受到了他的触摸一般,蓝莲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