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何为妖
双双默了半晌,千雪忽而泄了气,颓然道:“现在我谁都不想信了。”
络桑仍将手撑在树干上,低眼望着她半晌,喉结才上下动了动:“那我呢?”暗红的眸子有奇怪的思绪。
纤纤手指自鹅黄的广袖中伸出,轻轻拨开身旁的手,缓步走自菜园子面前,奈奈道:“其实你心里是有蓝衣的吧,倘若蓝衣还在的话,抑或是我便是蓝衣的话,怕是连你也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吧?”有条不紊地说完,千雪才发现,原来经了那么多事,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身后的络桑微微一晃,淡淡道:“我知了。”为她做了那么多,原来在她的眼里,竟什么都不算。
千雪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忽而闪过一丝不安,担心络桑误会了什么,正要转过身来解释,络桑却不知从哪牵出个狐裘替她披上:“只是这孩子出生以后,总须得知道他爹是谁。”
一席话听得千雪茅塞顿开,诚然与他成亲是意料之外的事,怀他骨肉亦是意料之外的事,加之现在又知了与他之间还夹着个蓝衣。尽管他口口声声地说蓝衣是蓝衣,她是她,可这件事与她来说,始终是根刺。
更何况她的身份还与蓝衣有关。
“我委实没有想得那么周到。”千雪顿了顿,偏头看着他:“万没料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况有了你的骨肉,不过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隐瞒他的身份未免不好,连我都差点遭遇毒手,更何况他。”
说着,纤纤手指轻抚上凸出的小腹之上,好似感应到她的手指一般,腹中胎儿动了动。彼时络桑正想说点什么,冷不防被千雪一声闷哼打断。
络桑疑惑道:“怎么了?”
“他刚才好像踢我了。”千雪指了指。
自她有身孕以来,除了每日吃得多了些,时常没有力气之外,一直感觉不到体内有何异样。直到刚才,腹中才有了动静。
一时又惊又怕地将络桑望着。
“这里吗?”
“嗯。”
雪纷纷扬扬洒了下来。
这雪就如凡间的那场大旱一般,一副延绵无绝期的样子,事实上,自千雪记事起,千行的雪便没有停过。故而让人分不清四季。除却偶尔桃花凋了,梨花也凋了,才知道几百年晃眼过去。
不过自倾玉来之后,便做了个十足负责的园丁。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竟使得整个千行的花草树木有了四季的变化,只是漫天的风雪依旧不断。
期间络桑有时会来小住几天,有时会因为日照的事务几天都不来一次,当然他来的时候,是极热闹的。就‘孩子爹’这个话题永远都能与倾玉争论个乐此不彼。只是络桑厨艺不算好,除却煲汤不错之外,烧火做饭还须得靠紫瑾和倾玉。
担心她在千行觉得无聊,络桑有时来了也会给她讲一些听来的小道,小到某个神仙家庭不和,大到人间动荡。
期间有残存的地灵勾结上九重天问天君要人,但九重天岂是那么好上的,途中难免死一两个地灵。
后来天君一琢磨,若是草木百灵皆是地灵一族,可那神仙谱之中,便有着不少地灵。这一琢磨,琢磨出了个道理,那便是以后未写入神仙谱的,都称之为妖。
千雪一愣:“那这么说来,我不也是妖?”
知道千雪平时喜欢晃秋千,倾玉便将菜园子边参天的松树搬了一棵到四合院子里,又变了个又长又宽敞的秋千出来,担心她冷,秋千上垫了几层软绵的垫子来。彼时千雪正斜靠在这宽敞的秋千上,听络桑讲一些八卦。
偶尔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是倾玉和紫瑾在准备饭菜。
“妖是指那些修为不够未飞升的,抑或是修为够了,却迟迟不想飞升的。”络桑依在树下,耐心与她解释:“天君算得英明,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将神族与其他族分开。不过你当然不是妖了,如今天君这么一区分,整个三界,属妖最低等了。”
“可是你这么解释,我就是妖。”千雪脚尖点地,秋千微微晃了一晃:“除天族之外,一切灵物皆妖的话,这四海八荒妖可就多了,这么说来你不也是妖了?”
络桑叹道:“日照乃仙山,我族乃灵兽一族,天君那样区分自然有利有弊,只是如今利大于弊罢了。”
顿了顿,又道:“其实四海八荒无神不知,他这个做法,只是针对于残存的地族罢了,担心地族势力的壮大,便给他们安了这么称号,这样一区别,任哪里神仙见了都避之不及,更不用说地族势力的复苏。”
千雪悠悠地晃着秋千,默了一默,道:“你先前说的地灵勾结上天族要人是何情况?”
“容我想想。”许是久坐在地上,络桑有些发酸,便换了个姿势,靠得舒服之后,才兀自笑了笑:“这件事我忘了同你说,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那地灵之中,看到了谁?”
他笑起来本来好看,白皙的脸上漾出两个浅窝,目如星辰,齿如皓月。只是眼前他这笑,却让千雪看得有些不安:“看到了谁?”
“看到你师父。”白皙的脸颊上,梨涡陷得愈发地深。
千雪却是坐不住了,腾地一声站起来:“我师父怎样?”不料太过用力,牵得浑圆的小腹一阵阵痛。
络桑忙扶她坐回到秋千上,替她揉了揉:“你若是动了胎气,我就不同你讲了。”揉了一阵,千雪缓了过来,悠长地呼了口气,道:“你放心,我控制得住。”
络桑收了手,坐回到花树之下,抬眼望着屏障上不断飘落的雪花道:“这段事,有的是我看来的,有的是我听来的。”因着三清老君的水镜是在渭箐的四方阁丢的,故而在寻水镜的途中,难免对渭箐的事有所了解。
千雪的柳眉已不能拧得再纠结。
“还记得早前那老凤凰送你的昊天石吗?”
千雪点头,有些不解:“这和昊天石有什么关系?”
“没有太大的关系。”络桑正经道:“那时我便同你讲过地族和天族的恩怨,一场大战之后,地族消散,后来没了昊天石,地族一蹶不振,如今这地族胆子大起来了,敢向天君要人,所以这昊天石你还是小心保管,若是有朝一日落回地族手里,抑或是被地族知了,要巧取豪夺,便不好了。”
千雪知道是他担心自己,不过于他来说,这担心有些多余,因为迄今为止,她还未见到过什么地族。便将一双灼灼的桃花眼望着他道:“我担心的是我师父,他本就是九重天的神仙,如今怎么能与地族勾结向天族要人呢,这样岂不是罪加一等了。”
络桑却是止不住地笑:“他这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笑着笑着,发觉近旁有寒光闪烁,便止了笑容,正经道:“这事须从天下大旱开始讲。”
千雪一默:“与这事有关系?”诚然她走得时候,渭箐便说天有异色,他等的人该回来了,莫非他等的这个,正是地族?
络桑却又不住地笑了:“说起这事,我倒记起来,这旱也是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原来是那帝王星陨落,与凤倾有关系,天君便叫凤倾下去替那皇帝把劫给渡了,顺便把自己的尘缘了了,后来结果便是,皇帝死了,凤倾使这天下旱了。”
诚然他说的这些事,她早已知晓,且远比他讲得精彩得多。看来听故事,还须得听书儿讲才行。她默这一阵,络桑权当她听得入神,便继续道:“你不要嫌我啰嗦,这其中必然有关联。”
“有何关联?”
络桑这回终于不笑了:“皇帝命由天定,凭那些地灵是无法撼动其命格的。地灵涣散,即便是将残存的地灵召集在一起,也远不能同天族抗衡,所以,此番他们胆敢上九重天问天君要人,是因为手里有要挟的筹码。”
看着络桑神情凝重的样子,千雪的心亦跟着一沉:“筹码?”
络桑点头:“天规里有一项规定便是,天族不得兀自改变凡人天命,更不能害凡人性命,所以皇帝一死,天下群龙无首,平地起的那支邪兵里面,便有地灵一支。”
千雪偏头:“我有些不明白。”
“这便是起源,我推断他们趁着凡人之间的内乱,趁机蛊惑人心,让他们臣服于自己。”
见千雪点了点头,络桑嘴角勾了勾:“按理说但凡被封印在上古神器锁妖暨里面,不论是何方神圣,都逃不过被业火焚身,最终被磨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可那些地族不知从哪听来那红莲还活着,便使了个挟凡人以令天君的法子来,非要天君交出锁妖暨来。”
经他一番解释,千雪总算理出点头绪来,关于锁妖暨一事,她曾络桑提及过,可那时他不是说,天君为防日后地族复苏,便费了一万年的修为,将锁妖暨变成了最不起眼的凡物,扔了去。
如今他们这样去要,怎会要出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