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通时,他悲伤过,生气过,甚至不顾一切地追去天梯山,想要解释清楚。
犹记得去的那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碧空万里。远远地看天梯山,斜入天际。他在山下估摸着雾缭殿的位置,就有两个童子找上门来,听说他要找靳重焰,都面露难色。一个回禀,一个留下接待他,说是接待,却没茶没水,只拿眼瞪着。
过了一炷香,那个童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靳重焰的师叔。
这是他第二次见封辨达,第一次是他带着靳重焰千山万水地赶到通天宫时,封辨达是接待人。
只是这次,封辨达的脸色不似上次那般温和,冷冰冰的,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轻蔑:“这次又短缺了什么吗?还是火麒麟血不够使,想要重焰再去抓两只来给你玩耍?”
刘念的脸色白了又白,忍气吞声地说想见重焰。
封辨达道:“他这阵子要闭关冲击分神期,没有时间为别的事分神!你真有事,与我说也是一样。”
刘念咬着下唇,低声道:“请师叔通融,我就想与他说……”
“谁是你的师叔!”封辨达喝断他的话。
刘念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
封辨达道:“你千里迢迢护送重焰回来,通天宫上下都很感激。但是,有重焰父母的那些收藏作报酬,也算是两清。你日后遇上什么难事,通天宫力所能及,自会庇护你。重焰潜心修道,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要拿来烦他了。”说罢,也不管刘念听不听,一甩袖子,就带着两个童子回通天宫。
刘念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地反驳:“我没有收报酬。那不是报酬,我只是想……”
想追上阿惜的脚步,炼制出他能用的法器。
可惜他的解释,只有清风聆听。
思绪从旧事中抽离,掌心的白昆仑石像烧红的木炭般烫手,刘念慌忙缩手,白昆仑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靳重焰面色一黑,冷声道:“不满意?那要什么才能使你满意?”
刘念捡起白昆仑石,塞入袋中,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又怕他伸手来接,两人离得太近,将袋子放在地上,退后了两步道:“小人不明白上仙之意。”
靳重焰道:“袭明说,你若满意,那笔帐就了了。”
刘念一惊。袭明已经肯定他的身份了吗?还是说,这又是另一个试探。
靳重焰见他不说话,越发没耐心:“到底如何?”
刘念道:“上次的青麟蛟心已是极好,我很满意。”
靳重焰松了口气道:“当真?”
“不敢欺骗上仙。”
靳重焰扛着玉棺扭头就走。
刘念捡起白昆仑石追上去:“上仙,你的东西!”
靳重焰脚步一顿,心情错杂,半晌才道:“给你吧。”
需要它的人已经不在,他又何必再要它。
刘念看着他渐行渐远,低头看白昆仑石,突然笑起来:“原来,你也不值什么。”笑着笑着,脸上有点痒,伸手一摸,竟湿了。
“没出息。”
袭明站在廊檐下,八哥停在他的肩膀上,跟着吼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袭明皱了皱眉:“别添油加醋。”
八哥对刘念说:“原来你不是个东西。”
袭明右手往左肩轻轻一拂,将它赶走。
八哥飞起来,却不跑远,绕着袭明的脑袋飞:“你又赶我走!你又想与他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两个男人,也不知羞!”
袭明道:“罚你今晚不准吃饭。”
八哥道:“说得好像我求着你才能吃到饭一样。”冷哼一声,拍拍翅膀飞远了。
袭明对刘念道:“为何不要万年寒玉?那块寒玉这么大,随便切个角下来,也够用了。”
刘念道:“少宫主与谷主的事,小人不敢插手。”
袭明道;“你可知,你的一声满意,让我少了多少乐趣。”
刘念道:“看来,谷主所托非人。”
袭明看着他,幽幽道:“你饶他,我却不肯。”
刘念不知道袭明那句话是调侃还是赌气,更想不出他要如何不饶通天宫少宫主。
这个疑惑持续到沥青跑来,才真相大白。“谷主将那位少宫主关到公输洞去了!”
刘念脸色一变:“公输洞?”
沥青道:“公输洞是不弃谷禁地,既是宝库,又是死地。据说,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的。”
这倒不是。
据他所知,至少有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出来了。以靳重焰的修为,应当不会有事。可是他不敢将靳重焰的安全完全押在运气上,毕竟,以靳重焰的修为,甚至不该进公输洞。
等沥青走后,他悄悄地出门,朝记忆中公输洞的方向潜去。
另一边的静室。
袭明道:“其实,刘念与我早就两清。”
“什么意思?”若是刘念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因为沥青口中那个困在公输洞的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这里。
袭明道:“他用了一样东西,换了你身上的玉甲。”
听说刘念有东西落在袭明手里,靳重焰老大不痛快:“什么东西?”
袭明道:“通天宫的功法。”
本以为靳重焰会勃然大怒,谁知他反倒松开了眉毛,淡然地说:“是吗?”
袭明道:“你不生气?”
靳重焰道:“他没有受伤就好。”
袭明意外地挑了挑眉,突然笑起来。
靳重焰沉下脸:“你笑什么?”
袭明笑得停不下来:“我笑这世上最可悲的情圣。别人当情圣,不是深情专一,就是舍身忘死。你倒好,只能表现自己的后知后觉。”
靳重焰脸黑如锅底,偏偏一个字反驳不出。
“走吧。”袭明看到回来的沥青,站起来。
靳重焰道:“去哪里?”
“公输洞。”
“没兴趣。”靳重焰扛起玉棺要走。
“那个人,可能是刘念的徒弟。”袭明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停住了脚步。
靳重焰慢慢地回头看他:“他收了徒弟?”
袭明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你为何不自己看看呢?”
靳重焰神色错杂,三分欣慰七分嫉妒。“他不是一个人”的舒畅感终究比不过“他竟不是一个人”的妒意,他道:“人在哪里?”
袭明施施然地带着靳重焰去公输洞,途中遇到觅不到食死皮赖脸蹭过来的八哥,一掌拍晕,丢进草丛。
公输洞前是一座竹林。竹林里摆着一个幻影迷踪阵。
刘念小心翼翼地走在竹林里。
幻影迷踪阵的破法他曾经背得滚瓜烂熟,但时间一长,终有些忘记,时常走着走着就错了,然后被送回原地。
袭明和靳重焰站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上,看着他在里面横冲直撞。
“你认为他是刘念的徒弟?”靳重焰皱眉。
袭明看着笨拙的刘念,也皱起了眉,但很快笑道:“你不觉得他的脚法很眼熟吗?”
岂止眼熟!
虽然对方时不时地走错几步,但靳重焰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他教给刘念破幻影迷踪阵的方法,里面暗合着通天宫的神宫图,独一无二,绝无分号。他相信袭明的破法绝对与他不同。
虽然对袭明口中的刘念徒弟的身份还存有疑惑,但他对这个人的确产生了探究的兴趣。
眼见着刘念身影一晃,终于晃出了幻影迷踪阵,靳重焰按捺不住,从土坡上跳了下来,钻入阵中,很快跟在刘念身后,进入了公输洞。
袭明看着身边的玉棺,带着几分感慨几分怀念地拍了拍棺材板:“不管怎么说,你都违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