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朝大观三年六月,正是宁泽到这个时代不久。彼时,童贯为江浙宣抚使﹐陈建任两浙路制置使。九月朝廷昭告天下,欲行新政。而后各地祥瑞尽出,司天监视为大仪中兴之兆,上报朝廷。龙图阁待制蔡京以此为名,令童贯搜刮奇花异石,名木佳果。以备来年皇帝生日之用,世人皆称’生辰纲‘,一时之间,江浙两路百姓怨声载道,叫苦连天。
为了搜刮生辰纲,皇帝听信蔡京进言,设置造作局于苏州、杭州,专门制造宫廷所用珍巧奇物,由水陆运送京师,世称花石纲。这种情况到得今年三月,已经变得更加严重,加上今年整个东南路各州气候异常,天气炎热,自春耕之后,几无产出。刚开始大家还强行忍着,但流言已经逐渐在市井之中传播开来。
五月下旬,积累已久的民怨终于从一处漆园爆发出来。
造作局身兼朝廷重任,制造宫廷所用之物,自然少不得需要用到竹木漆,所以整个江浙两路,最好的漆园竹木出产,都需要上供造作局所用,是造作局下属衙门应奉局重点酷取之地
而这其中,有一处,正是属于方腊家的。自从应奉局设立以来,没少受到其侵扰,方家虽颇有家底,也抵不住如此搜刮。毕竟朝廷以上供之名,所给极少,更多的时候就是压根分文不给。若只是一次两次,忍忍也就过去了,但到得后来,竟是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生漆,到后面的以各种理由吃拿索要财物,弄得苦不堪言。
说起这方腊,虽是一介农民,但自小爱听侠义故事,早年更是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绿林中人,也学了一些拳脚武艺,其性子豪爽好任侠,所以在乡邻四周颇有威望。如今眼见一年辛苦到头,竟然食不果腹,生活难以维持,不由心有怨气。
于是,深感仪朝官员昏庸,百姓苦无活路的他,趁新政施行,各地政令还未统一,官员忙碌之际,以摩尼教之名秘密吸收贫苦之人,以钱财米娘接济结交,以待天时。
就在宁泽写下防灾救治法的时候,保正方有常来到七贤村,要求方腊缴纳花石纲。
这方有常与方腊虽是同姓,但平日里并不对付。一来是因为方有常的身份,身为保正,自然免不了要完成一些朝廷交代的任务,比如各家徭役赋税、收取花石纲之类;二来却是这方有常性格暴虐,家里又是大地主,所以时常欺压农户,让方腊这个任侠仗义的汉子如何看得顺眼?
这时,天气炎热,方腊正与一百多个平时交好的年轻人在聚会宴饮。一帮人赤着胳膊,穿着破烂褂子,彼此围坐在方腊家的后院子里。
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坛一坛的酒,巨大的案板之上,正是宰杀好的一头牛。
大家兴致正浓,酒酣耳热之际,自然免不了说起如今朝廷的新政。刚开始倒也还算是正常,但都是年轻人,火气又重,说得不多时,气氛就开始变了。
好巧不好的是,这个时候,方有常就来了。
“方老弟。“嘴里一边叫喊着,手上还拿着一把蒲扇的方有常走入了方腊的院子。
大家听到方有常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方有常一手扑棱棱的扇着扇子,一手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水,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整个方家院子里,席地而坐的一群人。
“呵呵,方老弟,这一块吃酒聚会,也不叫我。”他一边说,一边朝里面走着,对于院子里的一大帮人,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他走进来见到院子正中间案板上的那一堆牛肉和酒水。
里面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有的脸上带着愤怒,有的脸上带着一丝惧怕,更多的,却是将目光看向了方腊父子。
方腊也没有想到方有常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不由愣了一下,但随后就神色回复了正常。
方有常怔怔的看着中央的牛肉和酒坛,脸上的表情急速的变幻着,心念急转之间,转身就朝着院门外跑去。
“抓住他。”方腊大吼一声。
场中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虽然贫穷,但是常年劳作,身体素质还是有的,反观方有常,脸肥耳大,肚子上一堆赘肉,加上穿着长衫,跑起来自然不快。
奔跑之间,嘴里还大声呼喊着:“方腊目无王法,宰杀耕牛了。”
他这么一喊,后面的方腊与众人追得更急了。要知道仪朝是农耕社会,耕牛很重要。朝廷早有法令为确保春耕纯种,不但要保养好耕牛,更严禁私自宰杀。即便是病牛,也要请牛医诊治。若真是诊治无效,也不能自己宰杀,还需要先报呈县衙,经过详细查验之后,方可宰杀。未经查验,擅自杀牛的,一律严惩,对于举报捉拿杀牛的人,更有官府赏银三百贯。
方腊虽然没想到方有常会来,但他本来心中就对朝廷不满,如今方有常大喊大叫,火上浇油,让他心中彻底打定了主意。
方有常家离方腊家有些距离,他这一嗓子虽然声音很大,但还传不过去,周围的相邻对他本就不满,加上平时方腊与众人相处不错,为人乐善好施,任侠仗义,此时听他叫喊,一时之间,竟是有几人出现挡在了方有常的面前。
方有常见此,面上一喜,心道有救了。看身后方腊的凶狠模样,若是真被他抓回去,恐怕性命难保。
“李家兄弟,快,救我。方腊那厮要造反了。”他蹒跚着,嘴里哆嗦道。
“哦?是吗?”挡路的几个汉子,为首之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意味深长的看着方有常,嘴里不紧不慢的说道。
方有常听他口气,感觉有些不妙,连忙说道:“我,我与你那堂兄有旧。”
“呵呵,我堂兄光明磊落、黜邪崇正,岂会与你这等小人为伍?”说起他的堂兄,汉子不由得挺了挺胸膛,高声说道。
此时,方腊与众人已经追了上来,方有常见到,两腿不自觉的打着哆嗦,色厉内荏的道:“我乃保正,你,你们要做什么?”
方腊右手一摆,朝身后人说道:“绑回去。”而后看了看替他挡住方有常去路的几人。
“原来是李家兄弟,今日多谢出手相助。”
“方兄哪里的话,我等兄弟,早就见他不爽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出手而已。今日不过是顺手帮忙,切莫再提。”
“那就多谢了,不知可有令堂兄的消息?”方腊问道。
“我那堂兄,家住金华府佛堂金庄,自去年就出门访友,到如今已有些时日,我等兄弟也还不知道。”
“两年前与他一别,说起金台兄的武艺,在下实在佩服得紧。”方腊想了想说道。
原来,这李家兄弟与方腊口中所说的,正是中秋夜宁泽回学堂遇到的武林高手金台。
几人寒暄了几句,李家兄弟道:”在这站着热的紧,方兄难道不请我等去家里聚聚?“
“哈哈哈,正有此意。”
几人紧随其后,来到方家院子,方有常已经被捆绑起来,扔在一旁。
方腊举起酒坛,依次给摆好的碗中倒好了酒之后,目光扫视了一遍众人,举起酒碗,大声说道。
“今,朝廷昏庸无道,黎明百姓受苦,诸位说,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