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笔筒(1 / 1)

星期六,由于工作紧迫,双休日改成单休日。分公司的办公布置经过昼夜加班加点已圆满完成,员工招收也已告一段落。

忙碌了一整个上午,a公司的几个人总算告别了寄人篱下的工作方式。孟雪贞坐在新的办公桌前,隔着门窗,看着外面走来走去的新旧同事,她有一丝恍惚:她和他又回到了原点。

从陌生到亲密,又从亲密到疏离,现在竟也算是咫尺天涯的感触。

淡黄色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满各式财务文件,财务部人员还没有配齐,办公室里略显空荡。孟雪贞的办公桌在靠右的位置,前后和左边都有同事办公紧邻,右边放着一组颇高的褐色铁皮带锁资料柜,几盆绿萝被随意放置在柜顶,鲜绿的叶子向上生长还并没有垂下来。她托着下巴扫视自己的办公桌,怎么看怎么合心意。她的右手边摆有一个圆形笔筒,笔筒里放了两支笔:一支钢笔,一只红色碳笔。抽屉里她还放了一面小镜子,便于留意仪容仪表,又偷偷放进一本纳兰性德的《饮水词》。

书并不去看,但是身边有这么一本东西可供她随时拿出来消遣——她不喜欢盯完电脑又盯着手机看。

一支普通的黑色碳素笔在她纤巧的中指和食指间旋转,这是她在学生时代惯做的小动作,除了各种各样的笔,她还能让那些或大或小、或薄或厚的书本在手指尖上飞舞。旋转飞舞的碳素笔在娴熟的手法下连成了上下翻飞的扇面,遮挡住她的视线。

笔筒上描绘的图画在视线里变得飘渺,透过旋转的笔看去那图画上绿色的树叶仿佛正在一片一片的往下掉落。其实这并不是一个真的笔筒,这只是一只残破的水杯被废物利用了而已。

“雪贞,送给你的,我要你每天都能想起我。”那时她还是一名大二的在校学生,秦翔是刚刚留学归来的“海龟”。当时他把礼物递在她手里,她心里着实充满欢欣和期待。

“这里面是什么?这么霸道?”她双手捧着礼物,眼睛渴望穿透包装直视其中。

那时的她太年轻了,接触异性既晚又少,对男人的独特心理一无所知。她不晓得秦翔经过两年的国外生活熏陶,那时刚回国许多习惯还没有回转。他外在散发着魅力和热情,同时骨子里又有一种固有的坚定穿透出来。

那天她穿着线绒的浅蓝色毛衣,映出那日灯下的瑰丽。长长的精致袖口中缓缓伸出一只纤长的手,一触碰到那件礼物,迅速的缩回袖中——这些对于看惯西方女人的秦翔来说有着致命诱惑。

在国外的两年,他当然幻想过心中的东方女人。

他嘴角含笑,等着她亲手打开礼物的那一瞬间。

孟雪贞自然没有打开,没有人教过她可以在送礼人面前打开礼物。“你回去后,要马上看。这个独一无二。”他说送给她的是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

她想秦翔也并不知道在她贫瘠的情感生涯中从没有遇到过像他一样优秀热情的男人,更没有听过他说的那些钻人肺腑的语言。

双手紧紧抱住小小的长方形礼盒,在孟雪贞二十岁生日那天,经过许多天的思念,她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件还没有照面的礼物。

后来孟雪贞的床头柜上就多了一只水杯。圆润的杯口,光滑的手柄,雪白的杯身上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她一直以为该用枝繁叶茂来形容这棵树,其实拢共也不过就十几片叶子,密集的绘制在杯子上——杯子太小,显得枝繁叶茂。

直到现在她也没搞清楚杯子上的那棵树是什么树,飘落的两片绿叶显示出绘画者的身份。秦翔特别靠近她耳边告诉过她那两片掉落的并不是树叶,他说那是两只飞舞的蝴蝶。

水杯是定制的,她想他本意是想画蝴蝶的,只是不会画蝴蝶,所以改用两片树叶代替。

她记得自己笑着回他:“我早就知道那不是单纯的树叶了,绿色的树叶是不会从树上掉落的。”他也跟着笑,好像很认同她的分析又好像对自己没画出蝴蝶有所抱歉。

孟雪贞放下旋转的碳素笔,拿过笔筒看。四年过去了,杯子上面的树仍然还是那样葱翠,那“两只蝴蝶”也还在飞舞。

她一直很好的珍惜着它。

“孟雪贞,你怎么天天盯着这个杯子看?有什么特殊的嘛!”齐琪疑惑的问过她,因为奇怪也凑过来看。她把杯子移近又移远郑重的放在床头柜子上尽可能让它贴着墙,脸上发热,又不好意思,只笑着回答:“我喜欢它。”

齐琪那时并不知道秦翔的存在,直到一年后才偶然得知,很是埋怨孟雪贞不把恋爱的事情告诉她。她不但不知道秦翔,也不知道那是孟雪贞的第一次恋爱,大概也并不能把水杯和秦翔联系到一起。

“孟雪贞,你摆的那是什么玩意?呀!一个破水杯!去花几块钱买个笔筒唻。太会过日子啦。”同事先是不屑的说,后才笑起来。北京是首都,首都不时兴太节俭,财务部的同事们虽不至于浪费但总是看不惯孟雪贞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工作又摆着破水杯舍不得扔的行径。她知道她们早就发现了的,那是她在北京刚落脚,进到这大公司,还没有发第一份工资,日子窘迫。早上偷偷吃很便宜的东西凑合以免同事议论,咬牙买两身好衣服替换着穿……却没想到她们还是从杯子上找到了突破口。她在北京受了半年奔波,被她们奚落出口并没有太大波动,淡淡的回答:“我喜欢它。”

如今杯子又被当做笔筒摆在桌上,孟雪贞端详着它,也诧异自己为什么还没有丢弃它。

齐琪曾告诉过她水杯是用来喝水的,秦翔也曾希望她每天能用这只水杯喝水进而每天想起他。

她怕溢出的水晕染了那树葱翠,更怕不小心失手打坏它。拿来喝水总不如摆放在桌子上安全。所以这只水杯从没有行使过杯子的职责。她不禁心里苦笑,没想到杯子怕的从来就不是水。

两年前的六月十六,当秦翔坚定的说出“分手”两个字的时候,她不能免俗当面流泪,虽没有太过纠缠萎靡,但还是找机会总问为什么。他那时看也不看她,嘴里蹦出两个字:没劲!

对!没劲!没有激情,没有浪漫,没有悸动,甚至没有温柔。他一股脑的说。大概是想表达两个青春年少的男女在经历过一年朝夕相处岁月后,渐渐露出平淡无奇的生活本质。

他开始不耐烦,并没有多厌弃。她想他工作劳苦心情不好,提出分手也有转圜余地……两个月后,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吻过她的那嘴说她“没劲”。

那些曾经打动对方的优点经过日夜洗礼,也不过如此。

他大概嫌她在家里蓬头垢面,但他不也在加班后倒头就睡?袜子也不脱;又或者她偶尔打鼾吧,不过他也磨牙的,她半夜听到过;也可能是不满她和爱慕者保有联络,而他更让她不满:和其他女人打情骂俏......这简直不可相信,可事实大概如此。

也许不是因为这些琐碎原因,毕竟两年时间也不是一晃而过。他那么用心追求她,说一大车情话,带她见过他的朋友,送她礼物……也忍了一年才水乳交融——她早准备好,自以为洋派的他应该更早些。一个月内发生-关系她都想过的。后来知道他生在传统的教育之家,很以为这是对她的保护,更以为这是他的慎重。她想秦翔很在乎她,看重他们的这段恋情。她心里开心,却不想他提出分手。

选择住在一起生活孟雪贞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最后分手做结局她也不能怪谁,但还是忍不住怨他。

“这一怨竟是两年。”她失神的想。大概也有一股气撑着,总感觉还有什么没有发生,她和秦翔不能这样结束。

他跟她日夜一处,该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她没想过有一天两个人会成为再无交集的陌生人。他们也确实过了很长时间的琴瑟和谐时光。还不是终生伴侣?在她以为感情愈发成熟的时候,他感到“没劲”了。

当头一棒。

她收拾好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他买的电脑和他塞给她的两千元钱。她刚开始工作,需要电脑——她没有钱。生活回到底层需要考虑柴米油盐时她想不到维护尊严。

想到这些她又恨自己。“太没有骨气了。”孟雪贞心情低沉,放下笔筒,看什么也没了性质。“两千……”他看不起她,她自己也看不起。尊严是平凡人的奢侈品和勇敢者的身家性命。她那时为什么只想到生存?平凡也就罢了,偏偏还不勇敢。“怪不得他说没劲的。”她心里凄然。

她竟认为他只是一时糊涂,她在同一小区和人合租一间房子,一有时间就故意去他面前游荡。她妄想等着他来温言软语接她回去,终究在实习公司苦苦支撑两个月后,等来了他紧搂住一个漂亮女人走向曾经属于他和她的那家的场景.......是了,她没想到自己以前那样没劲。也算纠缠过,奢望、挽留、痴心妄想,都算纠缠。

孟雪贞站起来,她站着观察:做笔筒是有些别扭,本就不是笔筒。

她自己知道无论如何她仍想继续珍藏秦翔送她的这件礼物。岁月没有使它褪色,是北上的道路使它残破。又记起那时带着两件行李挤火车的时候,清晰的听到行李里发出“哒叭”一声脆响——摔掉手柄、裂了缝隙的水杯不能再做装饰品,只好摆到北京的办公桌上。

现如今又摆到分公司的新办公桌上。秦翔要她每天想起他,他有没有再想起她?

她看着那道细长的裂痕:深深的印刻在她心里。

背叛?何以忘记。如今,他身边又有一个漂亮女人。她把笔筒倒过来放,钢笔和红色碳笔仍在一旁。她想:他到底想有多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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