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鬼无形无态,擅长模拟,当他化成人形混入人群中时,便是照妖镜也无法将他辨认出来,满城活着的死了的人数不胜数,在这里头找出病源无异于大海捞针。
玄念的目光在颓圮的街巷巡视一番,然后锁定一个看起来相对健康的大叔。那大叔面黄肌瘦,双目浑浊,不断的掩袖咳嗽,但还有力气行走,此时正坐在一家铺子的门口煎药,玄念走了过去,问那大叔道:“你们城中的瘟疫,是何时蔓延开来的?”
大叔见来者气度不凡且面生,神情多了几分戒备,不答反问道:“公子是外地人?如今耒城疫病横行,早就封城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玄念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家中亲友在此,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回来看看。”
大叔剧烈咳嗽了几声,几乎要将整个肺部咳出来,眼中的警惕倒是少了些许。他答道:“从上月中旬便开始有人陆续得病了,最开始是几个常去溪边浣衣的妇人,一天她们结伴浣衣回来,第二日便起了高烧,从发病到死亡不过短短数日。”
“溪边?”
大叔伸出竹枝般枯瘦的手,指了指南边方向的某处:“顺着这条街直走两百丈远,再右拐,便可见一条十丈宽的小溪,那溪水便是龙湾河的分支,贯穿耒城,城中妇人常去那儿浣衣洗菜。”
【好的女王大人:赌一包辣条,问题绝对出在溪水里。】
【陈氏友人帐:可达鸭的眉头一皱,发现问题并不简单!】
【鸣人的拉面:奇怪,男神是神仙哎,干嘛不用法术?这么一点一点地查问,得问到什么时候啊】
阮萌哭笑不得,回应道:疫鬼在暗我在明,如果玄念用了法术,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到时候疫鬼听到了风声逃到别处,岂不是又要祸害一城无辜百姓?
【鸣人的拉面:明白了:)】
【鸣人的拉面:不过很奇怪啊,这城里没有大夫吗】
阮萌被网友一语点醒:对啊,他们在城中逛了这么久,到处都是病人,怎么不见有大夫呢?
阮萌趁机询问了那大叔一番。
大叔用棉布包裹药罐,将里头棕黑色的药汤倒进搪瓷碗中,一口气闷掉,叹道:“其他的大夫都逃出城去了,只有陈大夫留了下来,你看,我这药汤就是他给我配的。只是他一人之力,怎么能救过全城百姓?那浣衣的几个妇人死后,第二批病死的人里,就有陈大夫的妻女。”
说到此,大叔浑浊的眼中隐隐有了泪花,他用干瘦的手背抹了抹眼角,言语间充满了惋惜:“医者不自医啊,陈大夫家的女孩儿病死时才八岁,俱是聪明伶俐,可惜了!”
罗小灰听得泪眼汪汪的,瘪了瘪嘴道:“陈大夫好可怜哦,留在城中救了那么多人,唯独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玄念神色不变,继而问道:“陈大夫现在在何处?”
大叔抿了口药汤,皱眉朝前边黑雾弥漫的地方扬了扬头,“你们朝着东巷前行数十步,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陈大夫通常就在那照料病人。”
玄念道了声谢,便领着身后两条小尾巴朝大叔所指的方向走去。
游走的黑气越来越浓了,阮萌要紧紧跟着玄念才能看清脚下的路,她望着满街的将死之人:“奇怪,他们都看不见这黑雾吗?”
罗小灰抢着回答:“黑雾乃是瘴气,凡人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见的。”
说完,罗小灰沾沾自喜,素白的三角巾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渴望地望着玄念,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但是玄念没有像往常那般摸他的额头以示嘉奖,而是猛地停住了脚步,墨色的眼睛一下变得犀利起来。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动静,目光紧锁在黑雾弥漫的巷口,压低嗓音道:“别出声,雾里有东西。”
【榴莲味:啊啊啊低音炮!耳朵要怀孕了!】
阮萌现在可没时间同网友花痴,她浑身都绷紧了,躲在玄念身后盯着黑皴皴的巷口。黑雾后头隐隐有个黑影在徘徊,像是在观摩闯入城中的不速之客,不稍片刻,那黑影倏地一闪,消失在瘴气中。
满城都是染了瘟疫的人,那黑影的身手却十分敏捷,显然不正常。
玄念回身,迅速伸手画了个圈,将阮萌和罗小灰笼罩在淡淡的银光之中。他沉声道:“前方瘴气太浓,你们在此等我,千万不要走出结界。”
说完这句话,玄念化为一道白光窜入雾中,如闪电般追击黑影而去。
【铲屎官与小鱼干:念念好帅!(星星眼)】
【Better:只是这画圈的本领有点眼熟2333】
【你大爷:指路《西游记》三打白骨精】
果然颜值担当、武力值担当的玄念一走,直播间就要歪楼。阮萌在内心吐槽:是是是男神好男神帅,但有没有关心一下你们播主的死活啊!谁来讲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哪!
阮萌僵硬如木头,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踏出那狭窄的结界,会被雾中的怪物一口叼了去。幸好直播间够热闹,伴随着《好日子》的音乐,阮萌将全部精力集中在弹幕上,倒也不那么可怕了。
两人在结界内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雾中传来了趿趿拉拉的脚步声。罗小灰眼睛一亮,就要往结界外冲去:“师父!”
“哎等等!”幸好阮萌眼疾手快,一把将冒冒失失的罗小灰拉了回来,低声道:“这脚步声密而轻快,不像是上仙,倒像是个小孩子,你别乱动。”
果然,像是印证阮萌的话似的,黑雾里渐渐显现出一个小孩的身影来。从身高判断,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身形十分瘦削,他趿趿拉拉地跑着,脚下踢着一只圆形的玩意,那圆球一滚,里头就有清脆的铜铃声响起。
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看上去十分欢快,可是在这座哀鸿遍野的死城里,他那过于尖利的笑声却显得十分渗人。
阮萌紧张地攥着罗小灰,盯着轮廓渐渐清晰的那个孩子,接着,一只竹篾编成的竹球咕噜咕噜滚到了阮萌的脚下。
孩子停住了脚步,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望着阮萌和罗小灰。这是个很瘦的男孩子,更显得眼眶凹陷颧骨突出,他的眼睛是涣散的黑色,黑得没有焦点,泛出诡异的死气,身上的衣物只能勉强算整洁干净,手和脸尤其脏,指缝中满是黑色的污渍,像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
孩子有些怕生,站在远处,不敢走近来捡地上的球。
罗小灰很喜欢小孩,便顺手弯腰捡起那只脏兮兮的旧竹球,吹了吹上面的污渍,朝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将球递给小孩,笑道:“呐,你的球。”
小灰年纪也不大,笑起来十分可爱,脏孩子吮吸着黑乎乎的拇指,半晌才鼓足勇气,怯生生地从罗小灰手中接过球。
球里密封的铃铛叮当作响,孩子用蹩脚的声音磕磕巴巴道:“阿爹说,说别人帮、帮了自己,要说,说谢谢。”
罗小灰很开心,也不嫌脏,摸了摸孩子的发顶,道:“外面很危险,快回到你爹身边去吧,当心染病。”
小孩点点头。
叩、叩、叩……
雾中又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轻而沉稳,明显是个成年男人,阮萌赶紧将罗小灰拉回结界护着。而那抱着竹球的孩子却像是见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瞬间瞪大眼,大叫一声朝阮萌身后扑过去,一边发出暗哑的嘶吼,一边红着眼喊道:“放、放开阿爹!”
这又是哪一出?
阮萌回头,正巧看见玄念拎着一个人影,缓缓从雾中走出来。
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身穿青衫,头戴布巾,样貌清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此时他如同一只鸡崽般,被玄念轻飘飘地拎在手里,满面惊慌之色。
阮萌从年轻男人怀中抱着的药箱上猜出了他的身份,大概就是城中唯一留守的陈大夫了。
只是,陈大夫为何会被玄念拎在手里?莫非方才巷口那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就是他?
那脏兮兮的孩子连心爱的竹球也不要了,如被激怒的小兽般扑了上去,龇牙咧嘴,像是要将玄念生吞活剥似的:“坏人,放、放手!”
直播间已经沸腾了。
【你大爷:之前那个大叔不是说,陈大夫只有一个女儿吗,哪来的儿子?】
【兔美酱:楼上好厉害!我全程都舔男神颜去了,根本没注意到别人说了些什么(⊙v⊙)】
【你大爷:我是直男,谢谢。】
玄念显然也注意到了疑点,他嫌恶地躲开那个脏小孩,将陈大夫拎到地上站好,冷声问道:“你还有个儿子?”
出乎意料的,陈大夫瞥了一眼那个脏小孩,战战兢兢道:“陈某……没有儿子。”
“阿爹!”见到陈大夫矢口否认,小孩瞬间瞪大了眼,眼中泪花打转,一副被人遗弃的可怜样。
陈大夫看上去是个相貌温和的人,此时却是白着脸,看也不看那脏孩子一眼,只连连摇头,坚持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这可就怪了,莫非这小孩智力有些问题,连自己爹爹是谁都分不清楚了。
阮萌正疑惑着,忽见直播间有人打出一条会员专属的彩色弹幕:【你们发现没有,这个陈大夫……没有影子哎。】
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直播间瞬间安静如鸡。
阮萌有意识扫了一眼陈大夫的脚下,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耒城虽然阴气笼罩,但每个人或多或少脚下都有淡淡的影子,只有陈大夫的脚下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莫非,陈大夫就是疫鬼所化?
“上仙小心!”阮萌张了张嘴,想要提醒玄念小心,结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旁的罗小灰却像是被人抽干浑身力气似的,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小灰!”阮萌大叫一声,忙蹲下身去抱起罗小灰,只见小灰呼吸急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嫣红色,已是呈现半昏迷的状态,阮萌摸了一把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糟了,小灰该不是感染疫病了!
几乎是同时,一阵阴风乍起,那陈大夫趁乱从玄念掌下逃脱,连同那脏兮兮的小孩也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