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在桂花初绽,蝉虫尚叫的时候,韩羌月就迎来了他们即将要开始魔鬼训练的日子。
早上八点,学校里准时停好了两辆大巴车,两个司机蹲去了墙角的花坛旁边抽烟,眯眼看着这里熙熙攘攘的一群人,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等着时间过去开车出发。
这是几乎是很多人第一次离开父母那么久,所以来了很多送行的家长,把东西都准备好后就拉着自家孩子絮絮叨叨的说话。老韩也向医院请了半天的假,把韩羌月和沈一两个人的行李从宿舍楼扛出来搬到车上后,现在正站在一旁休息。
韩羌月去买了两瓶水,拧开拿给老韩一瓶。
老韩接过喝了一口,喘气的间隙里和她说话,语气竟然有点悲怆,“让你别学画画你不听,长这么大都还没离开过我,现在倒好,一下子要去那么久。”
说完,他还幽怨般的看了她一眼,从头发丝到脚无一不在说她是个“小没良心的”。
韩羌月瘪了瘪嘴,“老爹,那地方离你医院最多也就三个小时的车,而且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你干嘛把自己说的这么悲惨?”
“我要适当的渲染一下别离的情绪。”老韩看了四周一圈,叹了口气,“别人家长对着自家孩子都是又搂又抱的,我也总得说点什么,不然显得我们俩多客气。”
韩羌月也转头看了一眼别处,确实,在这样的对比下,她和老韩没有互动性的感觉十分强烈。可是这也不能怪她,老韩的工作时常要加班,有的时候就算下班回到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医院一个电话他就又要离开了。所以韩羌月早就对自己一个人这种事情有了免疫力,现在内心几乎毫无波澜。
老韩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时针已经快要指向八点半的坎,他从衣袋里摸出来一盒晕车药,打开一颗让她就水吃下去。
“你晕车,吃完这个一会儿上车睡一觉,睡醒就到了。”老韩的声音轻轻淡淡,正儿八经的嘱咐她,“那地方肯定不比你在家和学校,不管什么样你都安心住着,路是你选的,再累再苦也要对自己负责。你以后看看,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说,我找时间再给你送过去。”
“知道了。”
在花坛边的两个司机掐灭了烟头走上了车,带队的老师也开始组织学生往上走。老韩往前面看了一眼,也向着韩羌月摆手,语气里像是有颇多的无奈,“去吧,我也该准备回医院了。”
韩羌月点点头,叫了沈一两个人往车上走,临上车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老韩。
老韩还是站在那里,目光随着她,挥了挥手。
人生是一趟直行列车,父母是起点,远行是路途。
大概是第一次脱离父母和学校掌控的兴奋多过了离别的伤感,一车上的人都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沈一抱着一袋零食,往膝上摊了一本看的不亦乐乎。韩羌月吃完晕车药昏昏欲睡,干脆塞上耳机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她最后是被莫子穆的一通电话给吵醒的,她有些迟钝的接通,眯着眼睛“喂”了一声。
“睡着了?”莫子穆轻笑的声音顺着耳机线爬出来,不用想韩羌月也能知道,他现在正是一副眉眼弯弯的温柔表情。他真的很喜欢笑,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忧心的事情。
韩羌月醒了神,伸了个懒腰,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慵懒的“嗯”的声音。
莫子穆颇有些无奈,又问:“你到哪里了?”
韩羌月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路标,窗外的日光洋洋洒洒,波光粼粼的江面还有赤红色的扶手栏杆,所有的景色都在她眼里一闪而过。她找了一圈终于是放弃,说着:“我也不知道,好像在过一个桥。”
“哦……”他了然吟哦一声,告诉她,“就快到了,你可以醒醒神了。”
韩羌月乖巧地放下手机,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即将要见到莫子穆的欢喜里。沈一看着她的模样啧啧感叹,“真好,走的时候有老爹送,一觉睡醒有男神等,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种美滋滋的日子啊。”
韩羌月这一次难得的没有呛回她,整个人只顾着傻乐,直惹来沈一的一阵嫌弃。
正当她还被这种浑身洋溢的幸福感包围的时候,一阵急刹车彻底把她颠醒。她还好奇着是怎么一回事,就看见司机熄灭了发动机,转过身来说:“到了到了,可以下车了。”
大家都有些质疑的环视着车外的情况,一条空空荡荡的马路往里延伸,高大的梧桐树遮蔽着一路阴凉,两旁是新建起的楼房,还有未整理干净的水泥痕迹。有人皱着眉一脸奇怪地望向司机,“这哪里有学校啊……”
那司机不说话,指挥着人下车,然后无比确信的告诉他们:“到了到了,老师会带着你们去的。”
同学们只有站起身往车下走,周遭都是一片闹哄哄的声音。
韩羌月和沈一也跟着人群下来,底下放行李和画架的车门已经打开,带队老师高喊着嗓子,让人往下把东西都搬出来,过了一会儿后车已经半空,他们旁边却是乱糟糟的一片。
八月底的天气还热着,大家站在各自的行李旁边拿手扇风。大巴车上开了空调,他们才从上面下来,搬行李活动一阵后脑门儿都冒出一层汗,人也开始变的不耐烦。两个带班老师站在一起指着种满梧桐的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韩羌月轻轻踮脚看了一眼,心里隐隐开始怀疑是不是剩下的路要他们自己搬着行李和画袋走进去。
果然,很快带班老师就转过来向他们宣告了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立马引起一阵叫苦不迭的喊声。
沈一捂着自己的额头,哭丧着一张脸,低声吐槽:“这老师闹着玩儿的吧?背着这么多东西走进去?有车为什么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