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莫芫无声地笑了笑,像一朵凄美的花,“韩羌月,你何必把我当小孩子哄?”
他们都以为她不知道,莫子穆一直在躲避她,就算是在多伦多的那两年,他们的生活里没有韩羌月,却无处不是她的影子。他想尽了办法想要离开,后来她以为他死心了,他却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画的是她,想的也依然还是她。最后一年,莫子穆远赴法国求学,莫芫和莫明孝一起回了国,或许是出于一种报复,她在疗养院遇到韩羌月的时候很不客气的和她说了一番话。
她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作为自己的宣泄。
然而有什么用呢?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因为三年的离开有一点改变,至于莫明孝,她就是造成她这样黑暗生活开始的人啊,怎么可能会在乎她呢?
韩羌月怔了一下,停住了向着她去的脚步,“发现你不见以后看护阿姨就给莫医生打了电话,他们现在一定正在往医院来了。”
莫芫好似没有听见她说话一样,苦笑着摇头,“我从四岁来到莫家,正因为不说话,那个时候每一天的日子我都记得无比清楚。我知道这里与我没关系,看向他们的目光也总是怯怯。那里的人我都不喜欢,我总觉得他们怪怪的,可我却喜欢凑在阿姨跟前去看小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目光里充满了对过往时光的追忆和想念,“他全身肉嘟嘟的,手和脚都小小的,他不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哭,总是笑呵呵的,眼睛都眯着。韩羌月,你一定不会知道,小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到底是怎样的意义。”
她被迫接受父母永远离开她的事实,然后去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的生活习惯还与他们相差甚大,那是她过往四年里从未接触过的生活。她深知那里不是她的家,收养她的人也并非她的家人,她越来越不敢说话,即便是受到白眼和欺负,也只会默默忍受。可是莫子穆却不一样,那是她童年唯一的玩伴,看到她被人欺负还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帮她。但依赖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加深,莫芫是因为他才重新开口讲话,也是因为他而重新相信了生命和爱。她越来越无法离开他,可是她的爱却成了逼迫他离开的东西。
她的命运就是这么可悲,爱的人,一个个都会离开她。就像是握在指尖的流沙,抓的越紧反而消逝的越快。
如果换位思考道到莫芫的角度,韩羌月想,她未必会比莫芫过的好。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很有些官方的味道:“莫芫,你的人生并不是要牵绑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世界也还是有很多的乐趣,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芫嗤笑了一下,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这样的故事没有落在韩羌月的身上,她就根本无法理解她心里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她转了个身面对着她,另一条曲起的腿也顺着窗台垂落下来,双手按住台面支撑着身子微微后仰了一点,摇了摇头道:“韩羌月,你不会明白的,一个人真的太辛苦了。”
“莫芫!”
莫芫的动作很轻,却足以把韩羌月吓倒,她脑子里浮现起好久之前在莫家见过的那个场景。她几乎是顾不得的,整个人直接跑到窗台边伸手想要将她拉下来,却在碰到她手腕的那一秒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韩羌月只觉得脊背发凉,一时之间连动作都忘记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笑的意思,莫芫忽然反手使力擒住了她,死死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满意地看着她因为惯性又拉近了一点彼此的距离,脸贴着脸,牙齿森白。她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缓缓吐出了一句话:“韩羌月,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莫芫轻勾了下唇角,整个人就要向后仰去。
韩羌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张大眼睛后想要抓住莫芫。可是她的一只手被她紧紧抓住了腕子,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用另一只拼命的去抓她的衣角,慌张的大叫:“来人啊——”
然而终究只是徒劳。
这里是医院病房的第七层,莫芫的身体穿过敞开的窗子,后脑着地,很快就溢出了一大片的血泊。病房的外面是一堵围墙,留了几米的距离铺上水泥做了过道,平时少有人来,但这样的巨大声响很容易就惹来不少注意,有家属,有病人,最后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死人了!”
人群越集越多,很快也有随之而来的医生和护士。
韩羌月还没有从惊吓当中回过神,仍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两只手都伸向外,一只手了还攥着一块破损的病服布料。底下的人把视线抬上来,指指点点,喧闹声嘈杂声一片。她的脑子里也是嗡嗡的,目光呆滞地看着下面的模糊的场景,看着殷红的血将莫芫身上的蓝白色病服也染变了色。
莫子穆和莫明孝还有护士长也终于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莫子穆喘着气,冲进病房后跑到窗台边看了一眼,立刻心下一惊,反应迅速的将韩羌月抱进自己的怀里,捂上她的眼睛,轻声哄道:“别怕,我来了,别怕——”
韩羌月的耳朵里清晰听见他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刚才还强装镇定的她这下子再也忍不住,眼泪断了线般的流下来,双肩颤抖着,声音抽噎:“我抓不住她,我真的抓不住她……”
“好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莫子穆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他和莫明孝才来到医院就听见有人在议论七楼有人摔死了,他当时就觉得不安,电梯都没坐,踩着楼梯一口气跑上来的。他刚才往窗外看了一眼,现在也后怕的不行,不难想像亲眼目睹了这个过程的韩羌月现在该是怎么样的无助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