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当黑父走下越洋豪华油轮的舷梯,双脚还没在韦拉克鲁斯的码头上落定,就接到了三天前罗兰总督发给当地外交大使的电报。
这位站在毒日头底下,大汗淋漓地恭候了近四个小时的肥胖绅士,刚把淡蓝色的信封递到黑父的手上,就昏倒在了两个混血随从的怀里。
那封电报简短而又令人备感亲切,黑父只扫了两眼,就把它读完了。
随后他抬起浓黑的眉毛,冲虚弱的外交大使露齿一笑,十分愉快地询问道:“总督大人为我准备的轿椅呢?哦,就在您的身后啊,快让我瞧瞧!啊,还真是精美!你们当地人管它叫什么?”
看着那顶被四条白纱帘遮得密不透风的轿椅,黑父真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他在心里暗自念叨:“总督算是白费了一番苦心,他想用四条帘子就把我跟玛雅的诸神隔绝,我却实在没法儿成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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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门把脸尽可能贴到未名的耳边,大声问:“你是怎么遛出来的?石室不是被大祭司封死了吗,除了那块送饭时会打开的石砖,据说连一丝风都吹不进去呢!”
就算坐在颠簸的马背上,他还是高出了未名太多,所以卡门不得不把整个身子躬起来,以至于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法衣在骏马狂奔带起的疾风里,全都甩到了身后,并在他弯曲的背上鼓成了一朵夸张的黑云。
未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只顾着拼命地摇头。
“她真是被吓坏了,”卡门心疼地想着,于是用双臂更紧地抱起了她那单薄的小身子。
突然间,跨下的黑马嘶叫着扬起了两条前腿。紧接着,整个马背就竖立起来。卡门赶紧一把抱住汗水淋漓的马脖子,才没带着未名一块儿摔到地上去。
“上帝啊,这是怎么了?”卡门大叫着。黑马听到主人的惊呼,像是猛地挨了一鞭子,两条前腿又在半空中狠踢了两下,就“扑通”一声落到了地上。
卡门扶起趴在马背上的未名,看了看小姑娘死灰色的脸,连忙安抚道,“没事了,迦百利只是想喘口气,我刚才把它的肚子踢狠了,一时忘了它还怀着孕——”
一听到“怀孕”二字,未名的眼睛立刻湿润了,她扑进卡门的怀里,再次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别担心,我们应该相信赤隼,他一定会把山妹救过来的——”
未名把头摇得飞快,一根根小辫子抽打在卡门的脸上,真有些痛。小姑娘一边哭,一边用手比划着,卡门看着看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也渐渐变成了死灰色。
“你是说——赤隼跟他的御用祭司们都不见了?你从石室里逃出来的时候,整座神庙已经空无一人了!那酋长大人呢?”
未名的两只小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她强忍着把双眼蛰痛的滚烫泪水,又比划出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手势。
“你说什么?酋长大人发现玛雅公主逃走了,他一失足,就从神庙的平台上跌了下来——”
卡门一下子噎住了,他痛苦地闭起双眼,脑海里马上就浮现出了那座几乎垂直地插入云霄的石头平台。从那上面跌下去,只能是粉身碎骨!
诸神在上,在这个圣婴降生的神圣黄昏,他听到的却是一个个纷至沓来的噩耗!
“玛雅还是逃走了!”他在心里沉痛地叹息道,“她到底做出了选择,在她的爱情跟她的族人之间!但她真的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吗?身为公主的她,怎么可以丢下一切,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呢?”
更何况,那只是十年前她从“神之风采”里看到的一个幻影啊!
卡门感到未名的手在他的脸上轻抚了一下,难道是自己落泪了?
他一边睁开眼,一边难为情地摇摇头,却看到未名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两只小手定格在半空中,只把头扭了过去。卡门向前探身,看到未名那张惊愕的脸上,布满着死一般的寂静。
顺着未名呆滞的目光看去,卡门立刻瞪大了双眼:
在前方十米开外的一根高大的树桩上,一位通身幽蓝的美少年正跨坐在上面,在用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抚弄着他的那条优美蓬松的狐狸尾巴。
虽然离得这么远,卡门还是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神香的味道,是那样的浓郁而又迷人。
“蓝狐,你怎么在这儿?”
蓝狐从长长的流海后面抬起一根幽蓝色的眉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卡门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将未名抱紧,却感到她的身子已经僵硬了,“蓝狐,请你放过未名,她是不该擅自从石室里逃出来,可——”
蓝狐捧起那条毛绒绒的尾巴,任由上面长长的蓝色绒毛像无数妖娆的花辫那样一层层地绽放开来,直到把他的下半张脸都裹了进去。他却像毫无感觉似的,戳起双唇,无声地“嘘”了一下。
紧接着,未名的身子就像崩断的弹簧那样,完全瘫软在了卡门的怀里。
“我没想把她怎么样,”从那条微微蠕动着的无比美艳的尾巴里传出了一个坚冰般锋利的声音,那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大祭司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他可没功夫儿跟一个蠢姑娘较劲儿!只是一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她居然提着圣器,在密林里横冲直撞,就怪叫人心烦的。”
“圣器里的神香已经烧完了,她现在坐在我的马背上,不会给任何人添乱。”卡门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也没喘息一下,就接着问道,“酋长大人——”
“哦,你真让人受不了!赶快把那副悲天悯人的可怜相收起来吧,酋长大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见卡门又要张口,蓝狐把尾巴轻轻一甩,卡门立刻感到挨了一巴掌似的,整张脸都火辣辣地痛了起来。“你这个好哥哥还真称职啊!你的干妹妹因为难产而血流不止,你都不问问她怎么样了?”
“山妹她——”
蓝狐又将尾巴向另一边甩去,卡门立刻把脸扭了过去。这一次,他的嘴角被打破了,一缕咸腥的鲜血流了出来,而他的整个脑袋早就麻木了。
“注意你的称呼,‘山妹’也是你叫的?”
卡门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够了,蓝狐,报复到此为止!你的神兽被关进驯兽女卓娅的地牢里,我也很难过,可你既然不愿管教她,就得有人替你——”
“闭嘴!”蓝狐彻底被激怒了,一想到他的神兽白狐被关在那个漆黑的洞穴里,在日复一日地忍受着岩浆与寒冰的双重折磨,他就心如刀绞,“还不是因为你,她才被关起来的!她哪一点冒犯了你?不就是趁你睡着的时候,在你的左胸上轻轻舔了一口?她不过是只淘气的小狐狸,只是天真地想要跟你这个衣冠楚楚的臭教士稍微亲近些,怎么就得罪你了,你就非要将她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