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夜微凉,同和居散发着与夜晚相悖的暖意。
许觅坐在包厢,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没有尽头,没有焦点,她的唇很红,一丝魅惑。
菜上桌,夏兰才赶过来。
“公司太变态了,简直是分分钟剥夺我的生命。”
夏兰模样不算出众,又爱中性打扮,今天却穿了一身艳丽的纱裙,桃腮带笑。
许觅拿茶润了润嗓子,调笑道:“你今天被人滋润了?整个就是一朵盛开的娇羞花,看的我直哆嗦。”
“去一边。”夏兰翻白眼:“我老大不小了,今天相了一个各方面还不错的男人。”
“有戏?”
“看后续发展吧,目前来说凑合。”夏兰用筷子敲她的碗:“别把话题扯我身上,说你呢,听张经理说房子不卖了.....。”夏兰终于问许觅。
许觅抖了抖烟灰:“是我的问题,突然不想卖了。”
“许觅......。”夏兰越发看不透她了,那栋房子说不定真有问题,卖了也好。
她笑道:“夏兰,让你担忧了,房子我想留下来,我有我自己的理由,我不会有事的。”顿了下,强调:“我很好。”
许觅不想说的,谁也撬不开她的嘴,她越说没事,事情只会越难琢磨。
正要再问,许觅的电话响了。
许觅拿起手机,愣了一瞬,烟头的灰落在手指上,有些烫,夏兰看到来电人名,脸色不太好。
过了一会,电话屏暗了后,铃声再次执着响起,许觅按了接通键,声音淡漠:“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讨好的声音:“小觅,吃饭了吗?”
“小觅?听着倒是像是叫小秘,跟你重名了。”
那天哽了一下,所幸也不叫名字了,笑问:“是我考虑不周,这个月你爷爷八十大寿,很想你,回来一趟吧。”
许觅捻灭了烟头,眯眼:“我已经不是许家人了,麻烦下次不要打错了。”不等那边再说,就挂了电话。
夏兰性格不遮掩,一撂筷子,气道:“张慧芳这破女人,心眼真多,你爷爷大寿,需要她来问?还不是看你爷爷年纪大了,分财产的时候到了,想要在你爷爷面前办好,当初你爸将你赶出来的时候,也没见她多好心!他们现在也就指望着你爷爷那点资产维系,只怕傅家没少使绊子,当年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说到此处,夏兰就差没扇自己一巴掌,嘴快,这些不该提起的,一溜都出来了。
偷偷看许觅的脸色,还是一副清淡淡的样子,但是多年的相处,她知道许觅心里不好受,有些事太惨烈,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夏兰自知失言,抿紧了嘴。
许觅拥了拥她的肩膀,一脸平静:“我很好,难得这些人还记得我,说明我的存在还在扎他们的心。”
许觅十二岁时,母亲乳腺癌去世,父亲一个月后就娶了自己的小秘张慧芳,这件事经不起推敲。
她二十二岁被赶出家门,那年发生了很多事,她再也没有回去过,一直留在津南城,留在母亲留给她的这间公寓,就算里面有诡异的东西,她也不愿离开。
夏兰被逗乐,反拥她:“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也要努力,忘了过去。”
“行了,别煽情了,不适合你。”
吃完饭,各自回家。
回小区时已经晚上八点。
许觅停好车,一天的忙碌,嗓子发痒,高跟鞋踩水泥地上,哐当清脆的响,有节奏不缭乱。
她顿住脚步,看到树影下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显然也听到了脚步声,从阴影中走出来,礼貌的打招呼:“许小姐。”
小道下有几盏灯,光线昏黄,落在陆浮生挺直的身影上,生出一丝单薄。
许觅收起纷乱思绪,走在他面前:“找我?”
他身上寒气重,应该等了很久,许觅只看到他点了点头。
“有事?”许觅问。
陆浮生听出她语调的疲惫,歉意说:“很抱歉打扰到您,我想跟您谈谈。”
他很礼貌,很有修养,但许觅却在他骨子里感受出了阴冷。
“我今天很累,别的地方不想去,你跟我上去吧。”
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许觅回头看向他。
他僵硬的站在原地,对于她的邀请,有些意外。
许觅笑了下:“走吧。”
也不管他会不会跟上,直接进了单元楼,按开了电梯。
陆浮生跟进来时,楼上的住户也跟在后面。
许觅让出一步,刚好让陆浮生站在她身侧,电梯狭窄,一时离的近。
他身上有青草的气息飘来,很干爽,与他散发的阴暗沉默不符。
“许小姐,才下班啊。”
打招呼的人,是许觅一层的邻居王大妈,刚刚遛完狗,暧昧的扫了几眼沉默的陆浮生。
“是啊,王阿姨。”许觅看了眼探头的泰迪狗,顺口说:“狗很可爱。”
刚说完,那狗冲着角落的陆浮生猛地狂犬几声,换来王大妈几声呵斥跟歉意。
陆浮生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听说,狗的鼻子很灵,能嗅到人察觉不出的气息。
电梯很快就到了,许觅领着陆浮生走到门口,掏钥匙,对于电梯里发生的状况置若罔闻。
倒是王大妈看了他们好几眼。
“进来吧。”
许觅让开道,打开屋内顶灯,瞬间照亮了一切。
陆浮生站了一会才进屋,顺手关上了门,他很安静,可许觅察觉出他的局促跟紧张。
许觅放下手包,拉开冰箱,随意的说:“我这里只有水。”
她走向沙发坐下,抬头看他,他还站在廊灯下,轮廓隐在半明半暗中,见她望来,才走过去,无意间望向了走廊尽头的那间储存室。
很快他的目光收回,却没能逃过许觅的观察。
这间公寓色调很暗,像许觅给人的第一感觉,墙上几幅抽象画,一个老旧的坏钟,沙发是橘黄色,给暗沉空荡的屋子增添了一抹暖色。
陆浮生看了一眼面前未开封的矿泉水,道了声谢谢。
“不介意抽根烟吧?”
见他摇了摇头,许觅在桌角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火点开的瞬间,冒出蓝光,她的手抖了一下。
在这间公寓,见到活生生的他,让她有片刻恍惚,脊背不知不觉冒出一层冷汗。
“找我谈什么?”她问他。
陆浮生静了一瞬:“许小姐,为什么突然不卖房子了?”
许觅眯眼,隔着烟雾打量他,还是老话:“那你为什么一定要买我的房子?”
静,不寻常的静,她听到他的呼吸沉了几分。
结果显然易见,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许觅也不是个深究的人。
她问:“吃饭了吗?”
陆浮生一愣,问题转的太快,毫无逻辑,他点头:“吃过了。”
“我还没吃,我先点个外卖。”说完,就抽出茶几下的外卖单,打电话点了经常点的那家。
她重新坐回沙发,意外的发现他在专注的打量她的房子,太专注,导致露了情绪,但很快,他又低下头。
这个男人对她的房子有一种诡异的执着。
她猛地想起了那晚,他躺在血泊中,走向死亡。
她将烟捻灭,又抽出一根点燃,她没有烟瘾,最近几个月已经慢慢依赖上,特别在他的面前,她有些控制不住。
正常人,没有一个能若无其事。
“陆浮生。”她忽然唤他,她盯着他望来的黑瞳,一字一顿说:“房子我不会卖,你死心吧。”
“为什么?”他蹙起眉尖,直迎她逼仄的眼。
“因为,我在寻找真相。”她吐出一口烟,缭绕的烟雾朦胧了他们交汇的视线。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许觅脑海浮出陆浮生离去的身影。
他站在门口,感应灯亮起时,他的脸年轻木然,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寻找最后一块浮木。
“许小姐,我真的很需要这间公寓,请您再考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