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已经深夜凌晨两点半。
宿管阿姨阴沉着脸不情愿地打开门,狠狠地瞪了钟意一眼,昏暗光线下的苍老面庞,活像她刚刚在电影院看的一部恐怖电影中的老妖婆,只是真人比镜头下还要阴悚几分。
钟意故意无视宿管阿姨那能把人吃了的目光,顶着后背无缘无故承载着巨大的压迫力,抬脚迈上阶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响起宿管阿姨算是称得上“和蔼慈祥”的声音:“喂,同学,有你的包裹!”
她转回身下楼间,陆续有几个女生笑嘻嘻地走进来,一一从钟意身旁越过,走上楼,谈话的内容,也断断续续地落进钟意的耳膜里。
钟意忽然想起,还未跟陆俞川说一声“新年快乐。”
跟随宿管阿姨走值班室,一个包装精美的四方小盒子递到她面前,钟意伸出手接下,说了句“谢谢”,眼神在盒面上聚焦了好一会。又在宿管阿姨即将对她开启“说教模式”,钟意慌忙地抱着盒子逃出值班室。
回到宿舍,其余三人早已熟睡。为了不将她们吵醒,钟意连小台灯都没开,在黑暗中摸索着轻手轻脚地走向盥洗台,洗了把脸,冷水的刺激皮肤下,瞬间令她大脑清醒了不少,随后她又换下身上的衣服爬上床。
刚闭上眼,钟意又想起从值班室带回来的盒子,盒面上的暗纹颇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见过一样,但任凭她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
正当她准备放弃这个问题,安心睡觉以防猝死,钟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进入睡眠状态。
她翻了个身,对面床铺的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夹杂着呓语和磨牙声,奏成了本年度最佳宿舍“音乐汇演”。
毫无睡意,钟意睁眼望了一会床板,双臂撑着身体坐起身,下床取过放在书桌上的盒子,打开手机,屏幕立即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她抽出一根系着蝴蝶结的丝带,轻轻一扯,丝带立即散开,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张明信片。
上面的照片是亚历山大峡谷,拍于晨光之曦。
翻开背面,上面用法语写着一小段话: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钟意清楚地记得,这段原话的译文是出自一部电影中的台词,谁也没想到,阔别五年的时光,再度唤醒了钟意沉睡中的记忆。
去年相同的时间,钟意同样收到了一份匿名包裹,没有联系方式,没有地址,只有一张不同国家的明信片,背面用英文写着简短的问候话:跨年夜快乐。
那个时候,钟意就已经隐约怀疑寄明信片给她的人——其实是安树。她曾问过辛芮,对方表示并没有寄给她什么明信片,唯一解释通的,那个人也只有安树了。
正如现在,十五岁那年大家曾一起看过的电影,也只有安树还记得里面的一句台词。
当一切都解释通了,钟意也没有多开心,反而心情更加郁闷无比。她不知道自己郁闷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安树的不辞而别,最后又用这种方式每年给她寄一张明信片,以告诉她,他还未消失。
这样想或许太过刻薄,冷雪又不近人情,钟意想,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安树出现在她面前,亲口对她说一句“跨年夜快乐。”
2008年,一月一日,凌晨三点。
距上一年2007年,已经过去了三小时三十二秒。
黑漆漆的天空时不时绽放开一轮烟花,很快又湮灭在半空中。凛冽的寒风不断灌进衣领中,冰冷刺骨的寒意骤然下降,激起皮肤上一阵鸡皮疙瘩。
钟意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双臂环抱着自己站在阳台上原地踏步,手机不断传来冰冷的女声反复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她不相信,既然安树能每年给她寄一张明信片,又为何连他的电话也打不通?他到底是故意躲着她,还是有意此后也不在多有联系?
她手里还有一个安家的联系方式,是从钟母那里要来的,但每当钟意想和安树说一会话,打不通他的手机,她又犯怂,不敢直接联系安先生和安太太。
钟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很大决心,摁断一直拨通不了的“空号”,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出备注名“安家”的号码,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她迈不出那道坎,就像安树始终摆明不了她在他心中,究竟是处于“姐姐”还是“喜欢的人”。
寒假开始后,钟意选择留在了A市,在辅导员介绍的互联网公司当应届实习生,说好听点是实习生,在简单一点就是总经理的助理工作,再说白一点就是给公司内的技术宅男每天端茶送水订餐收快递。
拿着微薄的工资,干着比狗还要累的工作。
这是进公司六、七年的技术宅给她的忠告。
好在顶头上司和那些技术宅对她都挺照顾,并没有强为人所难,故意刁难她之类的。进公司实习了半个月,前台小姐姐早已和钟意混得十分熟络,在茶水间遇到,总会拉上她说上几句话,话题大多是吐槽技术部那群宅男。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公司女员工那么少吗?”前台小姐姐故意卖关子道。
“工资少?干的活比狗还累?”
“全都是被那群技术宅给吓走的。”
钟意听完后,微微一笑,不作答。端着泡好的咖啡走出茶水间,路过研发部门口,微姐刚好拿着文件夹走出来,“微姐。”钟意开口打了个招呼。
微姐闻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顺势从她另一只手里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味道太浓了,下次泡淡一点比较好。”
钟意原本想说“那是老张的咖啡”也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咽下。
“帮我通知老张,一会准备开会,让他准备好这次开会的文件,别在向上次一样,弄的还没小学生好。”微姐将喝了一半的咖啡塞回钟意手中,风风火火地走了。
钟意端着喝了一半的咖啡,走到老张办公桌前,将咖啡放在老张左手侧,并传达微姐刚刚下达的指令:“张哥,微姐让你准备好待会开会要用的文件,十十分钟后开会。”
“什么?!”一听到十分钟后就要开会,张哥突然暴走:“向微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十分钟!这人诚心看我好过嫉妒我所以折磨我的吧。”
“老板还要喝咖啡,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怕引火上身,钟意默默退出两大狠角色阵营中,端着自己的咖啡逃离老张办公桌前,隐盾在自己办公桌电脑前。
晚间下班,许淮生来接她下班回家,原本疲惫不堪的钟意,在看到许淮生整个人后,疲惫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用不完的热情。
走出大楼,她不顾周围涌出来络绎不绝的人流,踩着高跟鞋小跑加速飞奔到许淮生面前,没刹住车,一头撞进了他温暖结识的胸膛内。
许淮生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稳住身体,双手搭在钟意肩膀上,笑着说:“这么想我,迫不及待地就冲了过来。”
耳边传来他低沉干净带着清浅笑意的嗓音,呼出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耳垂边,慢慢地,许淮生看到她的耳廓开始红了起来。
他笑声更加肆无忌惮:“怎么办,我想吻你。”
钟意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拒绝:“不行。这里还是公司!”触及到他眼底盈盈的笑意,钟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貌似被他耍了。
人群从大门不断走出来,又四面散开,朝不同的方向离开。技术部几个宅男途径到钟意身边时,特意停留了一小会脚步,和钟意打招呼的同时,眼睛不断瞟向许淮生上下打量着。
“这位是?”在颜值上完全完败给许淮生的技术宅们,认命地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他们还有机会。
“男朋友。”钟意眨了眨眼睛,郑重其事地介绍许淮生。
许淮生投以一个“不错”的眼神配合钟意的那句话,唇角微勾起,浅浅一笑:“钟意在工作上受你们照顾了。”
“哪里哪里。”完了,不仅颜值赢不了人家,还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从公司走到附近的公交站牌,也就短短的十分钟左右,许淮生一直牵着钟意的手,紧紧握着。
等公交车的间隙,钟意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姜秀生病住院了,让她赶紧过来办理一下手续。钟意原本不相信,直到对方准确地报出了姜秀的个人信息后,她低声地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谢谢。”
挂完电话,许淮生见她凝眉沉思,意识到这通电话有点糟糕:“怎么了?”
“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姜秀住院了。”
许淮生招手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打开后车门等钟意坐上去后,自己拉开副驾驶门坐上去,并告诉司机目的地。
到达医院,钟意顾不上穿了一天的高跟鞋给双脚带来的疼痛感,走到护士站询问了一下姜秀的病房,许淮生跟在她身后搭乘电梯赶往住院部三楼。
推开病房门,钟意一眼就看到了最里面一张病床上,躺着的姜秀。她闭着眼,脸颊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病态的苍白,整个人削瘦不少。
护士走进病房,看到他们,轻声询问:“你们是病人的?”
钟意闻声转过头,弯唇笑笑说:“我是姜秀的舍友,请问她生了什么病。”
“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平常一定是疏于锻炼,不三餐不按时吃。幸亏送来的及时,在晚一点就会休克……噢对了,手续费都还没有交呢,记得补交一下。”
“我去,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她。”许淮生轻拍了一下钟意的肩膀,长腿一迈,大步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