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京城玩主是什么样?
一百个人里有一百种说法。
从前康熙微服私访遇上路边吹牛的——“我要是皇帝,天天吃白馍馍,烙着吃,煎着吃,炸着吃——搁白糖搁油,爱放多少放多少——谁也管不着老子。”
全凭自己想像哇。
你爱玩的,这里头顶尖儿的那叫是,他爱玩儿的又是另一片,又可能是不同的人,圈子不同撒。再一个,辈儿不同。再往前捯捯,王世襄老先生,溥心畬老先生,真会玩儿,骑着自行车在四九城里转一圈儿,买糖,吃“金拱门”的冰激凌,回家摘西葫芦,炸带鱼段儿,扯一支湖笔,写故宫,写老北京,写人玩儿。
尤其太平盛世,会玩儿的更多。京城浪荡的玩家里,文苏算一个——但知道的人也知道,他是玩“文”的,文雅说不上,大事儿出不了。家里又宠着,文家出女——说的是文家这往后头有出息的都是姑娘,比如文苏他姑姑,就是南方某省的省级领导,明摆着还要往上升的人物。
有玩“文”的,那就有玩武的。还是一传奇大家里出来的人,晋白楼——晋家本来不是这个姓,他太爷爷是开国元勋之一,原先姓张,据说名字特别生僻,写出来都没人认得的那种。可见是大家出身,可这位张先生投身革命觉悟很高,特别能打仗。成名之战就是晋阳战役——此后代号就是晋阳,跟人也说是叫晋阳,也不说自己原先的名字了。后来特殊年代里愣是叫人刨出来——晋阳老先生居然是张之洞孙子的外室子,打成反革/命封建余孽——好在后来平反,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到底也没改回姓张,子孙后代都姓晋。
晋白楼和文苏真是生来就是冤家——文家“女人”厉害,晋家也是女人厉害——不过是儿媳妇厉害。晋家的男人倒都是风流安静团结型的人物,当个处级到头的那种——可瞧瞧各个的媳妇,有宇宙第一大行副行长的,有商务部二把手的,还有一位已经退了的——原先做到副国级。这就够传奇了吧——还不够,晋家的老爷们儿还有一个特征,生女不生男,到晋白楼这一代就他这么个男的——得多宠着捧,捧着宠大的。却是个家里谁也管不住的霸王坏种,十几岁就敢跟人玩儿命的那种坏。这就是玩“武”的,曾几何时几大军校里最野的几个圈子据说都是白楼的组织,前几年里头有一个圈里的开车撞死了行人,胆大包天地给丢水沟里去了——这事儿闹得太大,死了的那位群众基础太好,晚上出来义务扫大街遇到这倒霉事的——据说解决这案子最后也是晋白楼亲自办的,且许是因为家里给的压力,晋白楼远走西藏驻边,圈子一夜之间解散得一干二净,着实叫人唏嘘。
就这么一位传说中的人物,居然时隔五年后低调地回到了京城——可是,京城这个圈子,还是他的天下么?
“啧,”文苏捧着一个暖手炉,叠着腿坐在这罗汉床上,“你他妈倒是想着老子,巴巴地一回来就往老子这里拐,真没白养你。。”一股子纸醉金迷的浪荡味儿。
这房间里有一点点淡淡地烟,味道有点飘有点香,就瞧见这人把手里的烟器一放,从唇里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出来。
“瞧这个圈,”他跟没听见一样,伸手指了一下,“跟你P/眼儿一样圆。”
文苏知道他那个嘴,“哟,去的西藏还能他妈洗涤成这样儿,”他懒懒的把手撑在脑后,配上这个风流长相,还真有点名士的味道。“抽的这鸡儿玩意儿也不上道,没劲。”
晋白楼知道他最烦阿拉伯水烟,觉着有股子羊骚味——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水烟是水烟羊是羊,哪儿有就因为都沾着阿拉伯就硬扯上关系的——可文苏嘛,晋白楼笑笑,跟这混账哪儿有道理可讲。
“我用得着洗涤?”他指着自己鼻子——“我他妈赤胆忠心的达瓦里氏一个,来多少佛都能给统战了——让他丫装神弄鬼,你是不知道,我还真在XX寺里发展了个挡支部,每天他们做早课就给我先唱一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得,就这么一位,还是咱主席的忠实拥趸。
这日子都清淡出鸟了!
刚刚过完年,还没出十五,这琉璃厂许多铺子还没开张。文苏这里倒是半开着——真不为赚钱,用他的话说——“这旁家不识数儿,过年最是个散福气的时候,人人都兴高采烈地虚荣、生活,祈祷中奖五百万。处处一片祥和话儿,咱要开着门——把街上的福气都给引过来,为我所用。”可开着门也是闲,不过他也不常来这里,又是晋白楼过来找乐子,要不还真难见这位神出鬼没的爷。
“我来找你这儿还当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啧,”晋白楼喝了口茶,“你他妈连药都不舍得给我下了,没劲。”
“给你下药?”文苏飘了他一眼,“你不下药都这混账玩意儿——等哪天我研究出个药你吃了逢人就叫爹的保管给你留着。”
晋白楼也不以为意,探头出去叫了一声,外头跟着他的机灵人儿就拿了一个裱好的卷轴上来。
“怎么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得当画?”文苏自己手上还拿着一个蝈蝈葫芦,正用细白棉布擦呢。
“呸。”这男人长相——痞气里还有点儿妖艳,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娘们,开口就是糙性。“好久不赌了。”
他二人这“赌”画,才不是什么抛骰子打麻将,是玩儿画——晋白楼,别看他这模样秉性,这北京城里高仿艺术品生意多是他家的——只有他不想做的,没有他做不出来的——据说故宫里有几位师傅还得请教他家里老师傅的手艺。他拿来的东西可能真可能假,可能半真半假——文苏看这个蛮准,俩人有时候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就来玩儿这些东西。不好的时候嘛,那就玩别人去了。
晋白楼把画往桌上一摊,“看看呗。”
文苏也闲,打量了一下。
“张二师的老虎啊…”
他看了看,摸了摸鼻子。他从小看得多了,对这一行颇有天分——张二师是个戏称,此人名叫张鹇,和张大师还有点亲戚关系,但画技差的就多了——还非得把自己往张大师那里排着,江湖人称“张二师”,其他全不行,画老虎还勉勉强强——这一幅要是真的也就是几万块上下,值不了什么钱。
“假的。”文苏摸了一下,“新得跟上周似的。”
晋白楼笑了笑。
“这是白X观里弄出来的还能有假?李老道的老情人给我的。”
文苏拿了剩下的半杯茶就往手上一倒,权当洗手。湿淋淋的手往外头一指:“丢出去。”
晋白楼看他神色,也不劝,悠哉悠哉。“我说真你说假,咱总得争出个好歹吧…要不一会儿你路上拉个人儿,他说真就是真,他说假就是假。”
“你这是闲的无聊。”文苏擦了手,“干嘛。”
“不干嘛,”晋白楼两手一摊。“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