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宝华殿之时崭露头角定乾坤的魏紫星,碰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他久久回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南扶舞伎匆匆的身影,实在想不出哪里见过?
陛下诏见时再次相遇,还是那个浓艳的桃花妆,此女也似认出了自己,随后又形同陌路,自顾自的翩翩起舞。高嵩对这异国女子欣怡眷恋,封赏之时目光也未曾离开分毫,不得不说这南扶国送的礼真是贴心备至。
魏紫星得以陛下千金赏赐,又得二皇子与那世子爷高靳的礼遇,可谓是前途无量,他最该感激的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宋锦橖,而宋锦橖此刻正在秘密会晤那右丞相蔺无晦。
“蔺相爷,这差使办得可还满意?”
蔺无晦一袭便服,碧玉簪束缚着花白的银发,神情复杂,只是淡淡说道:“此举断不能再有下回,我那孩儿明川好不容易得此义子,万不敢再冒风险,当年之事这孩子至今都不肯原谅为父,眼下老夫只能尽量弥补已往的过失了。”
宋锦橖道:“相爷的苦心魏大哥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蔺无晦手里捻动着一串金绿猫眼所制的佛珠,在昏暗中格外耀眼,不知不觉已到掌灯,这间回廊也没有人敢靠近,里面没有吩咐只能听之任之。
“这孩子太过执拗,大好的前程就这样毁了,做为一县父母官也把自己搞得入不敷出,清贫潦倒,还好有你帮衬,我的接济他是断然不会要的。”蔺无晦一脸的无奈。
当初的抛妻弃子追随先帝四处征伐,到后来的攀附权贵,有此地位来之不易,人到暮年就常常记起往事,迷失本心难自省,醒悟方知难回头。
“这孩子怎会同意与你私定商贸往来置朝廷的法度与不顾?你这先斩后奏出于何种目的?”蔺无晦脸色突然阴郁起来忿怒道。
“魏大哥是为了一方治下的百姓,囤积钱粮也是应付灾年,就连筑堤的工钱配备他都无能为力,州府下拨的那些杯水车薪也是无济于事,我是真心想帮他,实在没想那么多,还请相爷明鉴!”
蔺无晦冷哼一声,这官员经商之事要是捅到皇上和太后那里,断然不会再饶了魏明川,当年金殿拒婚之事损了皇家颜面,要不是自己奋力周全,这个没见光的儿子早就性命不保,还是先帝念在袍泽故旧才强压下来,这次的事情搅进了京城,他不得不怀疑宋锦橖别有用心。
端王府世子高靳引而不发显然是针对自己,这刚得的孙儿魏紫星,在使团面前出现的时候着实吓到了这个位极人臣的相爷,立功之事也绝非偶然,他这般的处心积虑无非是想拉拢自己倒向二皇子,可那嫃贵妃一党岂会善罢甘休?
在明面上自己绝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偏向,十八年前的那场夺嫡之变至今仍历历在目,自己做出的事情已不能再回头,看来历史又要重演,这次一定要撇清,但话又说回来,这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吗?蔺无晦内心无比挣扎。
“相爷息怒,晚生会将令贤孙带出这是非之地远离朝堂,幸好圣上只是赏些金银并未提入仕。”宋锦橖陪着笑脸,似乎猜到了蔺无晦的心病。
“今时不同往日了,此一时彼一时,不入朝堂也都是为他好,希望你也躲着点端王府,好自为之吧!”蔺无晦有些庆幸当初魏明川的决定,才说出了这番话来,话里话外隐晦之意也是在敲打宋锦橖。
宋锦橖先前的言之凿凿很快又模棱两可,言语中留着余地,“有些事并非我能左右晚生尽力而为,狂放不羁的端王世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应付。”
一席话蔺无晦隐隐觉得宋锦橖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端王府的世子并不是所看到的那样不着调。
这个老亲王也是故意躲起来放任儿子来折腾,到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想继续维持与自己的平和,同朝多年,为了江山社稷真是弹精竭虑,难为这把老骨头了。
这间书房的暗阁自两边分开直通相府后面的一个角门,宋锦橖辞别了蔺无晦绕了两条弄巷,上了右轴偏街的一辆马车,终于甩开了相府盯梢的尾巴。
蔺无晦得到消息曾一度见到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孙儿如今的魏紫星,正是在那家集云客栈里,乔装便服出巡打了几个照面。
他走出了书房,显得老态龙钟,老夫人前朝尚书之女也已垂暮,由儿媳搀着无人入座,和儿子蔺庄席间等待这个一家之主。这个爱子封爵正三品轻车都尉,兼管京城日常的巡防事物难得也来了,这聚齐饭桌和和美美是人生一大乐事。
蔺无晦见到家宴却怅然若失,家人也发现了他不同寻常的状态,在书房待的比往常久了点,摸黑走出来还是头一回,无人敢随便询问。
即便在家里这位相国也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样无拘无束,多少有点端着,官场生涯宦海沉浮,多少血的教训,前车之鉴不得不万分谨慎。
得力亲身扈从一路小跑来到他近前耳语了几句,蔺无晦面色微变示意其退下,唤来独子蔺庄,吩咐其他人用饭,父子两个进入了书房密谈,留下面面相觑的家人在那愕然。
“父亲大人如此急切找孩儿过来因为何事?”
蔺无晦平静的问道:“最近兴安城里有什么异动?”
“来了一支贩售马匹的慎国商队通关文牒名刺都一一验证了,现在驻扎城外的万腾马场,马匹是由马政司钟大人负责采购的官马。”
蔺无晦拨了拨壁龛的灯芯,室内明亮了许多,相通的昏暗佛堂香案后面,映照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紫金菩萨,左手持青莲花右手持金刚剑,是文殊师利的金身塑像。
这尊佛像象征着大智大悟,官人则福禄双增,蔺无晦的一串念珠津津的汗渍油光可鉴,他微眯着眼睛,下垂的眼袋越发的厚重,“儿啊!为父的苦心你可真的明白?”
蔺庄低眉道:“入城时那领队所打点的银两我分文没取,本土的外地商人还是按您的嘱咐,该敲诈的敲诈,该勒索的勒索。”
蔺无晦点点头,轻声细语,他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人见到过他对谁大声过,即使在盛怒之下,可是这个声音却让很多人遭了殃,罢了官丢了命。
为了保自己和全家的命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事后他会为那些诛联的人诚心超度,诚心祈福,在这里他就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来往客商是消息传播出去的最佳途径,就成了他下手的最佳目标,他不怕担起恶名,只是本该由自己承担却牵扯了自己的家人,他本就是一个恶人,一个该堕入额鼻地狱的恶人。
多少次民间义士豪侠,大义凛然,向蔺家劫持钱财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屡屡得逞救济了数不清的灾情苦难,又有谁知道这是他恶相蔺无晦暗地里放水的结果?
自古忠孝难两全,忠君和大义是为臣子该做的,有时候又是矛盾体,取舍之间怎么权衡,盛年时期难以消弥的贪欲,将要入土方看破。既然难以身退只能在朝局中把宝押的万全,后人怎样评说已无紧要,家人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当年的辽郡边疆,越王的至交徐之洞接令平患以近尾声,被陛下揣度,责令回京被萧裕成的同乡威望逊色萧战取缔。
忽一夜被陛下诏见,言谈之意让蔺无晦纠集同僚门生弹劾徐之洞谋逆等十大罪状,为了替君分忧消除隐患,也是为了自己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他依然踏上了这条路。
诛联的部将不胜枚举,临死前徐之洞的话至今仍萦绕耳畔。
“越王殿下,老哥哥随你去也!我徐之洞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社稷,无愧于先帝!我会在另一个地方看着你这奸佞小人的下场,能为万世开太平,徐某人虽死无憾!”
那凛冽目光伴随着惨笑的景象时常浮现出来,如今的越王旧部不复昨日的辉煌,却成了牵制日驱壮大的万户侯萧战的一枚棋子,萧战虽击退了来犯的慎**团,却让边塞战火延迟五年之久方才熄灭。
蔺无晦回想着往事,又理了理当今的朝局,虽铲除了功勋着著的徐之洞却背负着构陷功臣千夫所指的骂名,这些事情他只能藏在心里,他头上的那座山谁能撼动?那可是天!
至今谁能明白越王已死对他的皇权已构不成威胁了,可这个皇帝为何还要除去这徐之洞一帮越王近将不可?
当年边塞回京途经老虎口发生的事,可能只有他萧战最清楚不过了,他萧战借助抓刺客和剿匪的名头持续多年,把整个江湖河山搅得鸡犬不宁。
郏州余孽尽数伏诛,越王之死那日京城的府邸也同时惨招杀戮,府上被屠尽,越王的妻儿都未幸免,可有谁知道那是陛下派人下的令呢?事后盖棺论定竟是亡国旧人勾连城内盗匪做的惊天大案。
这京师重地怎会轻易被攻破和潜入如此之多的寇匪,这个欺世的弥天大谎自欺欺人,也只有一些布衣泥腿子才会相信吧?
蔺家父子在里面促膝长谈,忘记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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