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大陆。
太和七十五年春,大庆国天子赵成运结成金丹,跻身巅峰强者之列。
天子破关而出之日,国都卞京异相叠生。
先有天降五彩祥云于皇城上空盘桓,飘飘渺渺、虚虚实实,初时似一无爪之龙,一炷香后,又变幻成巨壳龟的形状,然后渐渐散去。
祥云散时,城中古井内甘泉喷涌,濡湿街巷,叫人错以为降了开春以来第一场甘霖。
又闻得禽舍之中,鸡啼声好似凤鸣,清越悠长,冲上天际拨云而见日,万丈金芒垂落如瀑,撞上地底清冽的涌泉,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汽,异香阵阵。一时间,整个卞京仿若仙境。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朝着皇城叩拜的人群,口中念着祷词,虔诚地祝愿天子万寿无疆,浑然不觉沾湿了衣衫,直到立起身来,凉风拂过,才惊觉春意逼人。
天子赵成运进阶结丹期,得以延寿三百年,出关再逢天降祥瑞,龙颜大悦,亲手抄写少年时坠崖拾获的神卷之筑基篇,令大将军夏侯亭传道于大庆国境内在册修行人士共计七千二百一十三人。
今晨,夏侯亭一行上了青陵山。
青陵山位于卞京东南方向十里外,有乌江自北向南傍山而行,江面宽阔,西边来的风饱满携带了江上湿沉的水汽,打着旋,将青陵山满山的绿树浇哺得苍翠欲滴。
绿树丛间,一道古朴的石阶自山脚起,蜿蜒而上。一只老龟正在吃力往上爬,龟壳上赫然顶着半个黄泥大脚印,它伸长了脖颈,遥望半山腰隐约可见的灰瓦建筑群,黑眼睛里闪烁着锲而不舍的精芒,以及……某种生无可恋的愤然。
晌午时,它终于再一次抵达了青陵派匾额下。这里是石阶的尽头,灰瓦黄墙里面,错落分布着许多房舍。
两个看门小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张师兄,你说掌门看了圣上亲传宝册之后,若是筑基成功了,会不会把炼气的功法传给我们外门弟子?”年纪小的那个昏昏欲睡,打着呵欠,泪眼朦胧地望向对面正襟危坐的道童。
“不会。黄师弟,莫要生了妄心。”年纪稍大的道童有板有眼地回他。
黄姓小童不解:“既然圣上结丹成功,便能把原本绝不外泄的筑基功法传给所有门派的内门弟子,那若是掌门筑基也成功了,为什么就不能传我们外门弟子炼气功法?”
张姓道童沉吟片刻:“黄师弟,我们修持正道,需时时谨记,一饮一啄皆有缘法。本不该得的,若是得了,需心怀感恩;但若是不得,其实才是常理,万万不可心生怨怼。”
“张师兄我听不懂,能不能说简单点?”
“简单说就是谁也不欠你的,想要什么自己想办法。”张姓道童隐隐不耐烦。
黄姓小童恍然大悟:“我懂了!原来张师兄的办法,就是在寅时带了千年老山参,溜进掌门的天枢阁?”
“休得胡言!”张姓道童恼羞成怒,仙风道骨的小大人形象轰然崩塌。
他耳尖微红,站起来打了几个转转,余光瞥见一只老龟正好爬到石阶顶上,距二人打坐的地方不足一丈,右边龟壳上印着半个黄泥巴脚印,十分扎眼,便忍不住晃了晃足尖,一脚把老龟踢得骨碌碌滚下石阶。龟壳撞在石头上,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张姓道童侧耳听着,心头畅快起来,气也顺了,又恢复云淡风清的仙人模样。
“黄师弟,修行之人,不可人云亦云,若我所料不错,定是那兰不远又乱嚼舌根了。师弟,兰不远那个女子实在是”张姓道童皱紧了眉头,跺了跺脚,“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她说的话,半个字都信不得,什么山参什么寅时,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不可人云亦云。”黄姓小童从善如流点点头,又问:“那师兄为何要踢这只大乌龟?是否因为它的身上有个足印子?旁人踢它,师兄也踢它,岂不是‘人行亦行’了?”
张道童:“……”姓黄的小子今天忒讨嫌。
“大乌龟的前腿上好像绑了个玉铃铛。”黄姓小童眨了眨眼。
张道童眼睛微微一亮,正要说话时,见内门方向呼哧呼哧跑来一个少年。
“兰不远闯祸啦!这次肯定要被逐出师门!”少年眉开眼笑,“两位师弟好生看着山门,我还要到别处去通报这个大消息!”
“为什么呀?”黄姓小童冲着少年的背影喊道。
少年一边跑,一边回了下头:“她把十七师兄打晕了。”
黄、张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喔”地一叹。
能被冠上数字的,那是内门弟子,正正经经的在册修士,一个内门弟子比所有外门弟子加起来都要金贵,因为在大庆国,只有名字被载入朝廷《修士录》的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修习正统炼气功法,踏入修真的门槛。
且这位“十七师兄”司徒晋还不是寻常的内门弟子,而是纡尊降贵到青陵派这处小山门来历练的卞京世家子弟。之所以选中了青陵派,正是因为它与世无争,立派数百年,就连踢山门的野修士都不曾出现过一个。
这位世家公子从小娇生惯养,若不是世家有祖训,下任家主成年之前必须进入宗派磨砺半年,想必那位夫人至今还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着。送他进门那天,夫人一步三回头,慈母的眼泪扫湿了整道石阶。
把这位宝贝疙瘩送到青陵派,图的就是平安,顺顺当当混过半年,回卞京准备继承家业。
而这位公子走后,留下一个空缺名额,青陵派就可以从外门弟子中挑选一人,提为内门弟子。外门数百双眼睛,盯着“十七师兄”这个坑位,早盯得发绿了。
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如今……
黄姓小童眨巴着眼:“张师兄,我偷溜进去看一看,回来讲给你听可好?”
“师弟,修行需心无旁骛,绝不能被不相干的事扰了心神若是你被人发现了,记住,我毫不知情。”张道童老神在在。
“嗳!”黄姓小童脆声答应了,拔腿向内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