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西门。
这是一座早早废弃了的屋子，杨希的脚步有些忐忑，他以杨家为中心搜寻过来，最终神识在这里出现了影像。
那个女人穿着华贵的衣服，一脸的宠溺与慈祥，杨希神识扫过妇人的脑海，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
“无芳！”
杨希在脑海里大声的喊着却没有丝毫回复，他向前迈去却生生的止住了脚步，美妇人抱着苟延残喘的小孩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把他放下！”
杨希大吼着，希翼无芳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是他只能失望了。
杨希手脚有些冰凉。
更重要的是，对面的妇人虽然整个人异常温和，还在那里不停的逗着无芳，逗着那已经渐渐没了气息的身体。
“小宝贝呦……”
“呵呵……”
妇人慢慢抬起头，像是才发现杨希一样。
“哦，杨长生？”
妇人有些意外。
杨希没有说话，妇人自顾自地说道：“你竟然没死啊真是意外，不过你为什么要叫我放下我的宝贝？”
“他是我的孩子呦……”
杨希脸色有些阴沉，他的脑海也瞬间平静了下来，刚才没有注意到，现在他却发现了妇人气海里那犹如湖泊般汹涌旋转的灵能漩涡！
这个人，比易云山还强。
无芳，无芳呢。
杨长生不停的呼唤着无芳，那具可怜的身躯再过一会儿就要被冻成冰块了。
“你的孩子。”
杨希扫视着妇人的脑海，忽然间笑了起来。
“你的孩子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宝贝不是在我手里吗？”
妇人有些发愣了，她转过头来看着已经冻得发青的小孩，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杨希时，杨希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
“疯子！”
杨希冷哼着，右手握成拳猛地向妇人挥去，如此近的距离妇人也只是有些惊讶，但仍然不慌不忙的抬手，轻描淡写的，却刚好能抓的住杨希的拳头。
“果然。”
杨希心里有些松了口气，人的动作都是先思考在进行的，更何况是这样的妇人，他的右手成掌，比妇人快了一拍，猛地打在了妇人的左手上。
也是抱着无芳的那只手。
妇人瞪大了眼睛，手掌却仍旧拍在杨希背上，杨希喷出一口鲜血，仍旧咬着牙一把抱起了无芳摔倒在雪地里。
“小鬼！”
妇人的声音犹如鬼哭一般，嚎叫着伸手成爪往杨希的脑袋抓来。
杨希睁大了眼睛，这样的距离根本就是躲不开的，以妇人那样的力量抓到了绝对不会有生路，于是他的脑海猛地疼痛。
妇人以更快的速度痛嚎着摔在了雪地里，杨希这才爬到了一边。
总之先跑吧。
杨希望着不停嚎叫的女人这样想着，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跑开了这里。
……
天越来越暗了。
杨希抱着无芳连续敲了几家店的门，此刻就算是还点着油灯的人家，都已经是不再会开门的了，更何况现在城里喊杀声弥漫，搞得人人心惶惶的。
最终杨希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后院，抓了一些干草，将无芳抱到一旁。
“打火石，对了，打火石。”
杨希点着了火焰，丢了几节木材进去，然后紧紧抱起无芳静静的坐在火堆旁。
此刻的无芳还有救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芳身体冰冷得有些吓人，而比火焰来，似乎人的体温要更高点。
那熟悉的感觉一如他始一开启识海时的感受，冰冷得如坠冰窖，他的识海凝聚到了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全部都笼罩在无芳的身上，此刻甚至连一丝的困意都没有了，精神全部紧绷起来。
“哥哥……”
无芳微弱的如同蚊喃般的声音响彻在杨希的脑海里。
“无芳！”
杨希心里忽然呼了口气。
“我想见见……无惑他们……”
无芳的声音完全没有了一丝生气。
“你别急，先等你情况好一些再说！”
杨希带着一些命令的语气。
“我……没有时……间……”
无芳慢慢睁开了眼睛，杨希浑身冰凉，悲伤的望着怀里的小孩。
“救……不回来……”
无芳大大的眼角滑下了两颗泪珠，杨希的眼泪也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遇见你……真的……很开心……”
无芳的声音彻底没有了，杨希只是抱的更紧了，拳头捏得发白。
有的时候，人连哭泣的资格都是没有。
这一刻杨希身上爆发起磅礴的杀意，却是那样的无力，一如蝼蚁的悲痛*。
只是，蚂蚁还要好过一点吧。
因为弱小，连悲伤的情绪都是抹去了。
“对了，无惑。”
杨希猛地站了起来，望着怀里说不出安详还是悲伤的无芳，眼里的悲伤再度喷涌而出，他循着记忆的路线，向街道上跑去。
这个时候天上却开始飘死了雪花，喊杀声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响亮，杨希也猜得到是什么，街道上依旧是空无一人，只有雪花堆积起薄薄的一层，然后，雪下得倦了，转而下起了漫漫的小雨。
雨势渐大了，杨希却顾不得这么多，然后他猛地在西市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天空中突然一白，白得耀眼，夹杂着一声由远及近的闷雷。
巨大的炸响犹如锋锤般的压力，震撼着杨希的每一根神经！
他瞪大了双眼望着高高城墙旁堆积起来的无数的人头，鲜血从他们的眼睛里，鼻孔嘴巴里流淌出来，汇聚成一条黑红色的河流。
没有声响，没有哀嚎，就连一个敢于张望的行人都没有，只剩下磅礴的雨声。
稀里哗啦的，瞬间就将他的全身湿透。
杨希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然后猛地趴在了地上，泥水混合着血水涌进他的嘴巴里，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突然明白了，翻过身平躺在地上，任大雨冲刷着他的脸庞，任眼泪随着那汹涌的血色河流。
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欢声笑语。
这一夜的雨无比的大，像是要把这一冬季都下完一样。
……
长生阁。
“开门，快开门！”
杨希大力的敲着大门，大门也很快的打开。
面前站着的，是已经穿好衣服紧紧盯着杨希的一群人。
杨叶，王尚坤，杨思琪，一两个说不出名字的人阶强者。
就连无惑无痕都是换上了一身衣物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
那两双眼睛里的憎恨，一下子刺穿了杨希的胸膛。
“无芳呢？”
无惑的声音冷淡无比，响彻在杨希脑海里。
杨希没有办法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幼小身体轻轻的抱了出来。
安详得像是在熟睡，如果不看他那已经发青的全身。
两个小孩大哭着跑了过来，从杨希手里一把抢过无芳，哭声再也没有停止过。
杨叶也捂着嘴哭了，王尚坤一脸的悲伤。
杨思琪身后的人跑过去关上了大门，他自己走到了杨希的身边。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阁主，我们必须要走了。”
杨思琪声音很平静。
“走？”
杨希疑惑了，他望着长廊外那瓢泼的大雨，眼神一下子空洞起来。
“我现在，还能去哪里？”
是啊，还能去哪？
我的家？
还有家嘛？
那种奢侈的东西。
“我的目的是保证你的安全。”
杨思琪认真的说道。
“我已经，很累了啊。”
杨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上的水滴滴哒哒的流淌着。
杨思琪忽然笑了，几个人也没在意，无痕恨恨看了杨希一眼，和无惑一起抬着无芳走了，杨叶有些担心的望了眼杨希，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其实也很简单啊。”
杨思琪笑着说道：“只要活下去就好了，不管是像人一般，像狗一般，只要活下去就好了。”
王尚坤望了眼杨思琪。
“这几天城里会很麻烦，不过这个大雨刚好也帮了我们大忙。”
杨思琪再度说道：“收拾一下，我们就该走了！”
“为什么呢？非要活下去……”
杨希有些怅然。
“因为最后能说话的，都是活下去的人啊。”
杨思琪叫上了手下们，匆匆离开了。
只剩下王尚坤站在了杨希身边。
杨希挣扎着站起身，却又是一个踉跄。
王尚坤赶忙过来扶住他。
杨希望了眼王尚坤，叹了口气：“走吧。”
……
给杨思琪信心的，是从长生阁直到城外的密道。
深度极深，密道里空气也有些稀薄，更是因为连天的大雪，墙壁上都渗出了水珠。
密道里每隔一段就有一盏长明灯，杨希有些疑惑，这条密道绝对是经常有人来打理的样子。
意思是说，杨思琪早就做好跑路的准备了。
这也是他所说的策略之类的，既然实力不够，那么可以挖得深一点。
然后几个人慢慢走了半个多时辰，前方才出现了一道原石打磨的阶梯，又沿着石梯走了一会儿，杨思琪推开门，几个人快步走了出去。
是一个马场。
几个人轻车熟路的走进货房，货房里放着一辆大马车，马车里堆积着油布和货物，另有一个人在这里接应。
或者说，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杨希早已换上了干燥的衣物，望着做好了完全准备的杨思琪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杨家有没有这样的准备呢？想来也是有的。
“大哥。”
看守马场的男人走过来冲杨思琪点了点头，然后走进房间，鼓弄着扔出几把长刀。
“好了，拿着这个。”
杨思琪将一把匕首递给了杨叶：“总比没有好。”
王尚坤也拿起了一柄长刀，轻轻拉出刀鞘，刃口上闪烁着次眼的光芒。
杨希也捡起了一把，捏着手里的刀不语。
“少主。”
忽然间男人走过来单膝跪在地上，声音里说不出的恭谨。
杨叶们也早早从杨思琪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此刻已经不奇怪了。
“大哥之前受到过师父恩惠，是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杨思琪解释道，同时也看向了单膝跪在旁边的另外两人。
“孔雀，这是属下的名字。”
男人恭谨道，另外的两人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少主，尤文。”
“少主，连鹤山。”
“你们都起来吧。”
杨希更疲倦了。
“我们现在的方向呢？”
“是自由城。”
杨思琪解释道，“大哥他们在烟城生活了十数年，从未与杨家有过交集，这也是最为安全的办法。”
“而且属下常年奔走，对周围的城池也有一些了解。”
孔雀解释道。
这是没办法的了，因为，没有了再可以依靠的东西。
听到自由城这三个字，杨叶和王尚坤却不约而同的有了希望。
只是，这都是被定好的路子。
没有力量，无法选择。
或者死亡。
杨希爬上了马车静静的坐在里面，无痕和无惑远远的避开了他，只是他们身边都留有一个不大的盒子。
无芳。
杨希低着头，累得昏厥了过去，无芳的尸体早就湮灭在了火焰中，留给无痕无惑的只有之前用过的东西，被两个小孩小心保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