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就看看我的好师妹她会不会来。”路芳雪阴恻恻的说。
青鸟中了她的九寒毒,能来也是半死不活。
萧长信走到萧长律身边,指着刚才站出来的大臣和仅剩的叛军,轻声道:“皇上,这些人如何处置?”
“当众叛国者杀,九族流放三千里,弑君余孽杀,犯我天璇者杀。”萧长律高亢的声音宛如战场上铿锵有力的厮杀,杀伐果断,残忍决绝。
咸腥的血腥味溢满清冽的山风,萧长律抬眸望着一具具倒下的尸体,温热鲜红的血液宛如铺地的残红衬着油绿的茵茵青草,极其妖娆。
路芳雪诡异的一笑,道:“终于到我了么?等的我都要睡着了。”
萧长律抽出一柄长剑,剑尖抵在路芳雪的喉咙,淡淡一笑道:“是该到你了。”
“且慢,这个人让我来杀。”
似是苍凉原野上的一场呼啸的风雪,肃杀坚冷,熟悉的女声仿佛来自遥远的云天之外,飘忽的宛如游荡的风,让人捉摸不定,萧长律盯着那道清丽绝俗如同山水画中走出的翩然身影,视线一瞬间模糊迷离。
青鸟纯白色的衣裙翻舞飞扬,纤长的墨发蜿蜒流泻,用一根白色丝带轻轻束起,鬓边簪着一朵素白的绢花,风擦过灵犀宝剑,似一曲琵琶荒凉的弹奏着。
“这个人让我来杀。”青鸟盯着萧长律,灵犀宝剑狠狠刺向路芳雪。
路芳雪也不躲,大喊道:“我死你也活不了。”
萧长律听到这一句话,心猛的一沉,挥剑挡下青鸟的招式,青鸟手中的灵犀宝剑丝毫没有力度,被他这轻轻一挡,便从青鸟手中弹飞,青鸟的身体如同离弦的箭,跌入他的怀抱,宛如死人的冰冷温度吓得萧长律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剑。
怒指着路芳雪道:“给朕解药。”
青鸟清咳几声,压抑着喉间翻涌的血沫,嘴角溢出丝丝乌紫色的血液,隐隐结着冰渣。
“阿允,杀了她,杀了她……”血液似乎一寸寸凝结成冰,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青鸟缩在萧长律的怀抱汲取温暖,喘息着说。
萧长律搂着青鸟,恨不得将她的痛楚通通移到自己身上,温言道:“霂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手中长剑抵在路芳雪颈间,鲜红的血痕闪着妖娆的光彩,萧长律低吼道:“说吧,你的条件。”
路芳雪的手指攀上剑刃,轻轻将移开架在她颈间的长剑,换了个极其舒适的坐姿坐着,幽幽道:“这毒名叫九寒毒,所谓九寒就是这世间最毒的九种寒毒,九种寒毒的配置千变万化,只有下毒之人知道正确的顺序分量,知道如何解毒,当然也只有下毒的人有解药,可惜我没带在身上,皇上,这次我说的可是十足十的真话。不过,师妹,我不得不承认,你挺厉害啊,中毒这么久都没死,再给你几天估计你就能配置出解药了吧?”
路芳雪狰狞的笑脸映入青鸟眼帘,青鸟不屑地冷哼,道:“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从小你就不如我,死这回事还是师姐你先请吧。”
九种寒毒的顺序加上不同的分量,想要配出解药无异于登天,可是再怎么样,她总是比路芳雪强的,即使配不出完美的解药,缓解毒发还是绰绰有余的,撑着这条命活个一年半载足够了,至少够她杀掉那些该死的人。
“萧长律,你放我走,解药的配方我自然乖乖奉上。”
萧长律一笑,扔下一块令牌到路芳雪脚边,道:“你果真比以前长进多了,而且也更狠辣了。你拿着这块令牌,各处关隘不会阻止你离开天璇皇朝。现在,说出解药的配方。”
路芳雪拾起令牌,忽然一笑道:“到头来,你还是杀不了我。解药的配方是……”
青鸟缓缓抬眸,素手轻扬,将萧长律手中的剑狠狠往前一推,寒光涔涔的长剑笔直地插在路芳雪的心窝,看着不断流出的血液,青鸟的心情无比欢快,觉得天都蓝了几分。
“师姐的好意,师妹消受不起。”一口鲜血猛的吐出,青鸟却是笑了,爽朗如银铃的笑声听的萧长律心碎。
放了路芳雪不过是为了得到救她的解药,他放走路芳雪,可没说能不能再抓回来啊。
她就是这么一心求死吗?抛弃了一切,连他都不在乎了吗?
抱着青鸟不住打颤的身体,跌坐在地上,萧长律捧着她的脸,紧闭了一下双眼,湿冷的液体滴在青鸟额头,声音沙哑且破碎,强忍着撕裂的痛楚,挤出来一个自认为最好的笑容,涩然道:“霂儿,你什么时候能放聪明一点,都是在鬼门关前晃荡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死很好玩吗?”
青鸟吃力地抬头望他,没心没肺地说:“谁让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呢?死不好玩,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脱之法。”想了想,又轻声一叹道:“阿允,今日的一切你早就知晓对不对?你在等待时机,等一个攻打天元皇朝的理由对不对?本来这个理由应该是我的,却害悦灵替我而死。”
悦灵临死前的嘱咐,让她瞬间就明白了一切,虽然没有怪过他,但还是没理由的一阵失望。
“霂儿,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不让你嫁给夜湛然留在我身边的方法。”
青鸟轻轻笑了,说:“阿允,你做的很好,若我是你,我会比你更狠。阿允,我本来还想撑着这副惨败的身体多帮你做一些事情,可惜不能了。阿允,对不起,我让你失去了最珍贵的妹妹。”
“我还有你。”萧长律的头抵在青鸟肩窝,语气哀痛轻柔。
“阿允,江山美人,这一次,我替你做选择。”
阿允,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也是我最后悔的事,因为我成了你的软肋,以后,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伤害你了。
梨香幽深,一树玉树银花临风飞舞,夏意渐浓,无云的夜空零落散着几颗星子,明月皎皎,似水流光温柔地流淌了一地。
明心阁内,灯火通明,老老少少一屋子人将小小的房间挤的严丝合缝,萧长律双目赤红,仿佛从地狱中浴血归来的魔鬼。
“你们倒是把她给朕治好啊?她若有丝毫差错,朕要你们九族陪葬。”
一屋子太医诚惶诚恐地哭诉:“姑娘身中的九寒毒除非下毒者拿出解药方能得救,若是冒险解毒,恐怕是必死无疑啊。”
“是你们无用,竟还敢找理由推脱,罪犯欺君,当斩。”
萧长律指着一群太医,大声咆哮,他白色丧服上的血液已然干涸,暗红色的血迹仿佛地狱的红莲业火,熊熊燃烧着。
“何苦为难他们?”慕容沄蘅轻轻走进来,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那些太医出去,道:“若想保命,还不快滚。”
一大群人连跑带颠的退下去。
“沄蘅,你有办法可以救她的吧,你一定有办法的。”萧长律颤抖着说,神情恍惚,唇边挂着的笑意,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即使那希望是虚假的,仍旧傻傻的相信那是可以拯救他生命的唯一依靠。
慕容沄蘅静静望着差不多疯掉的萧长律,心头发酸,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如今竟像一个迷路了小孩子一样无助且脆弱。
“我救不了小绿鸟,长律,你就让小绿鸟好好过完最后的日子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儿时的挚友了,久的他都快忘记他们曾是过命的兄弟。
萧长律一把揪住慕容沄蘅的衣领,恶狠狠的说:“你骗我,你不是一直自诩医术天下第一吗?为什么救不了她?如果连你都无能为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衣领处的压迫感渐渐消失,慕容沄蘅看着茫然若失的萧长律,叹息道:“长律,小绿鸟若能自救,又怎会如此?人力在天意面前,是很渺小的,有些人,来过,又离开,不过是为了成全一份深情。”
萧长律惘然一笑道:“她是我的天,是我此生唯一的奢望,若她有个万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青鸟傻傻的笑了,一醒来,就听到萧长律的表白,身上的痛苦都消减了不少。
“谁要你陪我死,我才不稀罕你的假情假意。”自己心里明明是很高兴的,却要装出嫌恶至极的样子,说出这样冷情的话。
她怎么舍得他陪着自己一起死,他还这么年轻,他还有那么多报负没有实现,他还要君临天下名留青史,他应该在世人的称赞中安稳的度过漫漫余生。
萧长律扑倒床沿,轻抚着青鸟的脸颊,哽咽道:“霂儿,你个笨蛋,说谎骗人也要理直气壮一点,这种一眼就被揭穿的谎言也就我会信。”
青鸟幽幽一叹,她就这么没有撒谎的天分吗?是自己太笨,还是萧长律太聪明?
这世上,她只肯对他一个人费心费力的说谎话,哪怕这谎言在他眼中很拙劣。
“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没出息。”
“我要那么出息做什么?你陪着我就足够了。”
眼前是无涯的黑暗,知觉在渐渐消散,青鸟循着萧长律凄楚的声音的方向转头道:“萧长律,你要是殉情,我必死不瞑目,肯定投胎都投不到一个好人家去。”
萧长律握着青鸟的手,泪水滚烫,滴在她的手背,颤声说:“霂儿,下辈子我还是会找到你,然后爱上你。”
青鸟惘然一笑,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声音不由自主地冷落沉寂,合上眼睛,淡淡的说:“萧长律,我们到此为止吧!下辈子再遇上你,我一定离你远远的,逃不了,我就杀了你,杀不了你,我就自杀。这辈子,我已经为你流了太多泪水,下辈子我想过的开心点。”
“云青鸟,你给朕醒过来。”
青鸟听见萧长律歇斯底里的怒吼,可惜她已没有力气去抚慰他的伤痛了。
这辈子,他们为彼此流了太多泪,受了太多苦,若真有下一世,如果分离能换得彼此的各自安好,相见陌路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将所有温柔与深情停留在今昔,他与她到此为止,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