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们结结巴巴、口无遮拦的酒话,马交虎渐渐陷入遐想中。
马仁卿、马教练、师母王贤淑三人,从偶然邂逅聊到如何成为朋友,从二十年前聊到十年前,从十年前聊到现在;从红尘孽缘聊到人生哲学,从爱恨情仇又聊到生离死别。
马交虎越听越诧异,暗付:“看来叔叔和师母关系不一般啊,他俩之间好像发生了很多暧昧的事情。”当然,这是在马教练喝晕之后,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马仁卿和王贤淑手握着手,脸贴着脸醉醺醺说的。
马仁卿感慨万分,道:“贤淑,你说、你说当初我咋就瞎了眼,不娶你娶淑芬?现在那个后悔啊,也来不及了。”王贤淑摇摇晃晃,道:“为什么,还不是你图她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又好,爹妈还都有本事。后悔有用吗,咱们现在这把年纪,儿子、女儿、孙子都有了,总不能离婚吧?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就凑合着过吧。”马仁卿幽幽长叹口气,道:“我倒没什么,离就离了。主要是怕你,怕你再受委屈。”说到这,眼角竟然溢出两滴水珠。王贤淑用拇指拭着他的浊泪,道:“别担心我,我早习惯了。其实也没受多大委屈,就是觉得心里堵。”
马交虎背对他们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住电视屏幕,不敢往后看,也不知道电视里演的什么。
马仁卿道:“这么些年了,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王贤淑道:“什么话,你问吧。”马仁卿道:“当初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沉默了片刻,王贤淑颤声道:“你当谁愿意,我也不想啊,可、可肚子里已经怀了小平,你叫我怎么办?”马仁卿干咳两声,道:“那什么,阿虎,你在这等一会,我和你师娘还有几句话要说。”王贤淑道:“冰箱里有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
马交虎慌忙站起来,背对二人点点头。马仁卿、王贤淑相互搀扶,跄跄踉踉走进卧室。
马交虎非常好奇:“难道小平的父亲不是师傅,而是叔叔?”他想过去偷听,又恐被发现,遂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小,紧张兮兮的支起耳朵。
过了几分钟,卧室里传出嘤咛的抽泣声。
马交虎倏地一愣,匆匆跑在大门口内,透过门眼向外瞅,生怕有人冒然闯入。
“爸、妈,马叔叔走没?”意料中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马交虎飞奔到卧室门外,沉声唤道:“叔、叔,有人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马仁卿和王贤淑前后疾步而出。
就在这时,防盗门“咯嘣”一响。有个大约二十多岁的青年,满头大汗的走进客厅,道:“妈,我马叔马叔叔,你还没走啊。”马仁卿笑呵呵道:“你咋来了,小平。”那青年道:“爸打电话说马叔在这,我就过来了。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想陪您喝几杯呢。”
马交虎暗暗长舒口气:“这简直是牛魔王的母亲,老牛掰了。”
王贤淑神色慌乱道:“你爸喝多了,先把他弄卧室。”
马交虎上前帮忙,与马小平把师傅架到床上。王贤淑道:“小平,开车送你马叔回家。”马小平笑道:“妈,你着什么急,马叔轻易不来,我陪他喝一会再说。”王贤淑蹙眉道:“喝什么喝,你喝多了谁送你马叔?”马小平不情愿,道:“那好吧,马叔,我的车在楼下,我扶您。”
次日上午,学习的是“八字绕行”和“半坡起步”等科目。
马教练猫腰钻进副驾驶里,道:“阿虎,来把车开到训练场地。”马交虎听了胆战心惊,道:“师傅,你换别人吧,路上汽车这么多,我可不敢。”马教练莞尔含笑,道:“怕什么,有师傅在。”马交虎诚惶诚恐的坐在驾驶室里,点火、踩离合、挂手挡、松刹车
其他学员见状,皆面面相窥,心想:“难道师傅变性了,咋对马交虎这么好?”
驾驶汽车这种事,讲究的是熟能生巧。当然,天赋也很重要。但马交虎自上车以来,拢共就摸过两次方向盘,即使再有天赋,基本操作也一时难以掌握。只见汽车往前一冲,便熄火了。点火挂挡踩油门,汽车往前一冲又熄火了。
吓得学员们全紧紧抓住座椅,嚎道:“马交虎,你特么想谋杀啊。”“马交虎,你看着点!”
马教练依旧和颜悦色,道:“别慌,排挡杆就像女人一样,对,就是这样,要温柔点,推不动了不能硬往里推。推进去以后,离合器再慢慢抬起,感到咯噔一声的时候,再彻底松开,同时把油门轻轻踩下去,双手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
马交虎依言照做,教练车像蛇一样向前缓行。马教练吸口烟,道:“方向盘轻推轻回,快了车会飘晃,慢了车会画龙,对,转向灯,加油。”
平时十几分钟的车程,竟然行驶了半个小时。“咯吱”一声,停在训练场入口。
马交虎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师傅,我刚才开的咋样?”
马教练呵呵笑道:“不错,多练习几次就熟练了。我宣布个事啊,从今天开始,马交虎就是这个车上的班长,如果我不在,你们都听他安排。”
段誉嘘道:“凭什么,我就不听他的。”
马教练眼睛一瞪,道:“你不听滚蛋,别尼玛叽叽歪歪。”
冯德宝忙笑着打圆场:“听,师傅的话,谁敢不听,对不对?”
马教练拿起水杯,道:“这还差不多,阿虎,你带他们好好练,我去打会麻将。”
马交虎听说一怔,伸手挠了挠头,道:“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教练跳下车,道:“就玩一会,天黑我肯定回来。”说完,“砰”关上车门。
马交虎踌躇不决,道:“飞哥,那你先开吧?”
孙鹏飞开玩笑道:“大班长吩咐,卑职遵命照办!”
同学们皆心怀不满,嘀嘀咕咕的准备下车。马交虎又说道:“等会,从现在开始,飞哥就是副班长,你们都听他的。”
马教练一走,段誉显得更加嚣张,张口骂道:“放屁,老子谁的也不听,阿宝,咱们打车回家。”
孙鹏飞堵在车门口,道:“段誉,话可是你说的,带种的,以后永远别摸车。”
段誉挺着脖子嚷嚷道:“你管的着吗,老子钱都交了,凭啥不叫老子摸车,你们特么的算哪根葱!”
孙鹏飞一把抓住他的脖领,道:“凭啥,就凭老子是副班长,你特么不服是不是?不服下车!”
段誉毫无畏惧,道:“老子野地里迎风撒尿,扶树扶墙扶老二,还特么就不服你。找练是吧,老子陪你玩到底!”
训练场地很大,不止一辆教练车到这练习。其它车上的学员见有热闹瞧,纷纷弃车跑来围观。
马交虎唯恐打的头破血流,劝道:“飞哥,算了吧。”孙鹏飞叫道:“阿虎,你别管,这孙子整天找麻烦,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说,怎么个练法?”
段誉见对方气势汹汹,不由生出几分怯意,忙低声道:“阿宝,这小子块大,咱们俩一起上,你觉得怎么样?”冯德宝咽了咽口水:“我看算了吧,他学过擒拿格斗。”段誉道:“算个屁,没干就认怂,那以后老子在驾校怎么混?”冯德宝道:“不认怂咋办,你干的过他吗?”段誉道:“废话,我要干的过,还叫你帮个鸡毛忙。”冯德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要干也别在这,人太多了,换个没人的地方,干输也不丢人。”段誉一听也是,便大声道:“姓孙的,那有个小树林,你敢吗?”
孙鹏飞冷笑道:“有什么不敢,谁不去谁孙子。”马交虎拉住他,道:“飞哥,别找事了,咱们学车要紧,别跟那俩货一样。”都是同车师兄弟,孙鹏飞闻言本欲就此了事。
孰料段誉仍不肯善罢甘休,又出言相激道:“这可是你说的,谁不敢谁是孙子!阿宝,走!”说完,和冯德宝跑向树林。
孙鹏飞大吼道:“今天老子不把你的屎打出来,就算你拉的干净!”甩开马交虎的胳膊,大踏步紧随其后。
其它车上的学员见没戏看了,轰然一声散开。马交虎喊了声:“阿海,你先练着。”随后也追过去。
当进入小树林,正见三人拉开架势。段誉和冯德宝一前一后,把孙鹏飞夹在中间。
马交虎张口喝道:“别欺负人,有种单挑!”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
段誉随即退后半步,道:“行,那老子就跟你单挑!”
孙鹏飞讥笑道:“你特么比人家大三四岁,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冯德宝道:“咋了,你特么不也比我大两岁吗。”
孙鹏飞拍了拍胸脯,道:“阿虎,你待那别动,看飞哥怎么干死他俩。”话音未落,早一个飞腿踹倒段誉,紧接着当胸挥拳,又把冯德宝打翻在地。
马交虎急忙拉住他:“飞哥,差不多得了!”
孙鹏飞问道:“服不服!”段誉从地上骨碌起来,瞪大牛眼,道;“不服,打死老子也不服!”孙鹏飞点了点头,道:“好,这回老子让你们先上。”段誉和冯德宝相对一视,突然猛扑过来。孙鹏飞并不理会段誉,纵身直接冲向冯德宝。吓得冯德宝“妈呀”一声,扭身撒丫子就跑。只见孙鹏飞急赶两步,蹲身使个扫堂腿。冯德宝躲避不及,即“噗通”栽了一个狗啃泥。孙鹏飞腾地跳起来,随即返逼段誉。冯德宝手背抹了抹嘴巴,道:“妈呀救命啊,打死人了。”
马交虎见他鼻子冒血,忙跑过去,道:“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这厢孙鹏飞啪啪啪几巴掌,早把段誉打倒在地。
马交虎惊恐万状,道:“飞哥,别打了,阿宝的鼻子流血了,快送他去医院。”
孙鹏飞屁股压在段誉的背上,坦然自若道:“没事阿虎,一会就好了,他死不了。”冯德宝坐在地上,捂住鼻子颤声道:“飞哥,别打了,以后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孙鹏飞问道:“服了么?”冯德宝忙不迭回道:“服了、服了,兄弟认栽。”孙鹏飞纠正道:“不是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阿虎是班长,以后在车上,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懂吗?”冯德宝频频点头,道:“懂了飞哥。”孙鹏飞拍拍段誉的脑袋,道:“还有你,懂了么?”
段誉虽然被他压得面红耳赤,依旧吭也不哼一声。
马交虎忙伸手拽起孙鹏飞,道:“飞哥,等会师傅就来了,咱们去练车吧,好吗?”
冯德宝移过去坐在段誉的身边,道:“飞哥,阿虎说的没错,师傅要看不见咱们,肯定会挨骂。”孙鹏飞方才站起身来,道:“刚才我出手有点重,晚上请你们喝酒。”
树林中,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了。从此在驾校,冯德宝和段誉对马交虎的话从未违抗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怕孙鹏飞,不是怕马交虎,可那又怎样?
回到训练场,遥遥望见教练车上有人。
冯德宝道:“飞哥,咱们四个打扑克吧?”孙鹏飞欣然应允:“行,阿虎,你去买副牌。”
四人在树荫下席地而坐,玩了约莫半个多时辰。
冯德宝小声乞求,道:“飞哥,今天的事可别说出去。”孙鹏飞打出一张牌,道:“放心,从今天开始,咱们四个就是兄弟,我不会让你们丢面子。”马交虎心有余悸道:“飞哥、宝哥、段哥,马上该吃饭了,中午我请你们,吃什么你们随便点。等晚上收车,咱们再大搓一顿。”孙鹏飞道:“特么的听见没有,这才叫真正的兄弟,你们俩学着点,别不知好歹。以前学理论,班长也是阿虎,他哪天不成盒成盒的散烟,你们俩谁没抽过?做人不讲义气,还特么混个屁。阿虎,中午饭你请,晚上说好了我请,谁也别跟我抢。”段誉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反正被打倒在地之后,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因为饭后还要练习科目,便在附近饭店点了几个菜准备开吃。
那知段誉走到冰箱前,道:“谁要有种,下午就别去练车!”言毕拎来八瓶冰镇啤酒,傲然的扫视着他们。孙鹏飞勃然大怒,道:“姓段的,你特么没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