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长秋寺的僧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萧家。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萧盛刚勉强筹措了一笔赎金,奶奶这边就来了噩耗。
一时间,萧家愁云密布。
萧盛身上的担子徒然增大,几乎要压垮了他。
忠义不能两全,他是分身乏术!双亲的尚不能入土为安。
弟弟自己也没能救回来,奶奶若走了,三弟要是连披麻戴孝都不能。
奶奶临终连三孙子的面都见不到。
他萧盛无能啊!
苏灵也是苦闷,她怕东窗事发!
无论是萧昘回来,还是老太君回光返照,对她来说都不是好事。
她心生一计,前去宽慰萧盛道:“二表哥,你我兵分两路,我去把昘表哥赎回来,你去守着老太君,若有什么,老人家也能看昘表哥一眼,不是么。“
“对,二公子,孝悌为大。“宝来叔也同意苏灵的话。
萧盛正左右为难,她所说点醒了自己,他感激的攥住了苏灵的手,发自肺腑的说道:“好妹妹,辛苦你了。”继而又向管家郑重托付:“宝来叔,三弟就靠你们了。”
“二表哥,放心。”
“二公子,老奴,就是舍了命,也要把三公子救出来。“他一把老骨头,折了就折了!
当萧盛赶到长秋寺时,老太君时梦时醒,说着胡话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儿。
她口中一只唤着萧老太爷。
萧盛三步并两的跨进了厢房,他扑到奶奶床前,从青丫头哪儿接过奶奶挥动的手,带着哭腔的唤了几声奶奶。
“是,盛儿么?“老太君听到了孙子的声音,晃着另一只手,摸到了萧盛的面庞,视线缓缓聚焦到孙儿的脸上,浓眉大眼方面庞,像足了大师兄。
真好啊。
“奶奶,是我,盛儿。“
“盛儿啊,奶奶的好盛儿,奶奶还没看到盛儿成亲,舍不得啊。“弥留之际,老太君和大多老人一样,牵挂惦念的还是子孙的事儿。
若是盛儿成亲了,她在下面和大师兄,老二一家团聚,也能有个安慰,孙儿在这世上,也不会落个孤苦伶仃的下场。
他们一闭眼,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太君伤心的痛哭起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他心中酸楚,眼眶一热,伏在被褥上,闷闷地呜呜痛哭起来。
伍钺青想他终将一人孤立于世,好不可怜。叹息的别过脸,手落在萧盛的肩头拍了拍,她有些心软了。
哪怕萧昘再不对,给奶奶送终也是孝道人伦。
孝悌之前,国法尚且矮了三分。
死者为大啊。
老太君又哭昏了过去,大师傅立刻进来诊脉,这间隙,伍钺青和萧盛到了外间。
“青丫头,你想问什么。“他哭红了眼,怕青丫头笑话,不敢正眼看她。
“二表哥,谁去送赎金换萧昘?“伍钺青单刀直入,她猜到苏灵一定会去,可不会只有她一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灵势要携款潜逃的!老太君放在佛堂里的银钱,她和周役会面的那个晚上,伍钺青去查看过,已经被苏灵拿走了。
而且,苏灵瞒着萧盛,任他用铺面抵押换现银。
萧盛惊讶了半会儿,纳纳然想着,青丫头怎么知道山贼索要赎金的事儿?!
见他愣住了,伍钺青心急又问了一次:“二表哥,谁去送的赎金。“
“苏灵和宝来叔去的。“他如实回答。
遭了!
宝来叔一家两代人对萧家忠心耿耿,是宁愿自己儿孙有事,都不愿萧家有个闪失的忠仆。
他死了,苏灵才能更顺利脱身。
她本要今日和苏灵摊牌,哎,世事难料,都乱了。
伍钺青愀然变色,道:“二表哥,你且陪着老太君,一个弱女子一个老翁,去了恐怕是送羊入虎口,交赎金的事儿就由我来。“
“大师傅说,你的身子······“他不放心,可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这时候太守不知去向,援兵没有,真是急煞人!
“无大碍的,医者,大多都喜欢夸大其词。“
伍钺青打算,寻大师傅要几丸续命丹吃下,强行气补丹田,应该能撑到把人救出来。
深秋的山林,昨日翠谷松涛,今秋染丹红,层林尽变。
山间人迹罕至的小道上,一行人无心风景,脚程急切地往目的地赶。
咯吱,嘎吱,木轮子滚动在山路上,四个勇壮的家丁,手持长刀护在两架马车四侧。
“大家,歇一歇。”宝来叔盘算着,到鹿背山日夜兼程,都要走两日。
他们救人心切,也不能不吃不喝。
而且,天色渐晚。
“大管家,我们吃干粮就好,不用生火做饭。”家丁都晓得此行凶险,如今是要把三公子救回来,也好让老太君临终时,见上一面。
事急从权,顾不得其他。
“热一壶水,也不麻烦。”苏灵从车上下来,末了,又说:“宝来叔,咱热口水给大家喝罢,天凉了。”
“行,麻烦苏姑娘了。”
苏灵从车上取下铜壶,亲自给家丁取水,几人心怀感激,哪能让苏姑娘伺候,推脱了几次最终拗不过她的坚持。
取水回来,家丁手脚麻利,搭起架子烧水,前后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热好了,几人上山,自然没带杯碗出来,男人们爽利地对着壶嘴喝。
正好和了苏灵的意,她大度的表示自己还带了水囊,不需要拘谨着。
几人见苏灵和萧家患难与共,又冒死来送赎金,现在,一个千金小姐,给他们下人取水。
以前还有些嫌隙,这次全都改观了。
几人对苏灵越发敬重有加。
家丁和管家几人咕噜咕噜的,三两下就大半,苏灵秀美的双眸,寒光凛凛杀机四伏。
苏灵未等多久,就听到哐啷的声响,抬眼看去,是铜壶打翻在地。
还未喝完的水溅在草皮上,咕噜咕噜往外流。
五个男人双眼紧闭浑浑噩噩的倒在地上,苏灵勾着嘴角漫步在马车周围,跳跃的指尖,一起一落的欢跃在锁着金银珠宝的木箱上。
这些都是她的了,只要杀了老管家,拿走了两车赎金。
剩下的四个人,百口莫辩,就成了自己的替罪羊。
萧昘,你慢慢在鹿背山上等死罢。
不会有人救你的。
“苏灵心肠歹毒,你真要留她性命?“周役靠伍钺青身畔耳语,他一收到萧老太君命不久矣的消息,就等在进山的必经之路上,没想到这丫头真的硬撑着来救萧昘。
二人追了宝来叔他们一路,天色昏暗时,一行人才停下休憩片刻。
看着苏灵提着铜壶取水,伍钺青和周役知道,她是要在这儿下手。
她本打算趁苏灵取水,直接找人摊牌,给她一笔钱,让她远走高飞。
周役听了,直言这法子差强人意,不如等苏灵动了手,她在下去救人,更顺理成章。
她问为何,周役就开始故弄玄虚起来。
伍钺青干脆不问。
此时,两人藏在坡上的草丛里,居高临下的监视苏灵的一举一动。
伍钺青伏低身子,懒得和他说话。
见她不理会自己,周役抿着嘴,凑过去问:“生气啦。“
伍钺青转过脸去瞪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心道:浓眉大眼的嘴巴怎么这么碎。
哎,皱眉蹙眼的,还说不是生气了。
“我错了。“他知错能认,大男人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嘘,少废话,我们下去。“
苏灵没有亲手杀过人,杀鸡都没有过,能砍下萧昘的手,是恨毒了,发疯了。
她翻过宝来叔的身体,让他仰面躺在地上,举着匕首犹豫不决。
不知道是扎心口,还是扎脖子。
马爷怎么杀人的,好像都是举刀乱砍。
厨房杀鸡呢?
割脖子。
对,割脖子,鸡脖子杯口这么粗,人脖子碗口这么粗。
应该差不离的。
细手高高的举起匕首,苏灵闭上了眼,倏地,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放下刀,我便不杀你!“
苏灵一个激灵,撒开了刀柄,她吓得想要往前爬去,那人立刻揪住自己的头发,把她扯了回去。
冰冷的刃口卡在她脖子上,苏灵惊恐的看着持刀的女子。
“伍钺青!“
“不用这么意外,我懒得和你废话,苏灵,前程往事我不和你计较,这里有一百两碎银和一张银票,别再让我看到你。“伍钺青把包袱丢给她。
苏灵推开包袱,扬眉怒道:“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伍钺青,你可真是萧家忠心耿耿的狗啊!“自知刀架在脖子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她就忍不住要讥讽伍钺青,就看不惯她清高的模样!
伍钺青狠力一扯,长发揪着头皮,疼得苏灵呲牙咧嘴:“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废话么。“放开苏灵的头发,伍钺青扣住她细致如鹅颈的脖子,虎口一收这细细的脖颈,几乎是一捏就断了。
“苏灵,你今天不走,等萧昘出来,你猜他会不会鼓动整个泯城的老百姓,把你浸猪笼后游街示众。“
惧意和求生欲在苏灵憋红的脸上交替,她贪财也惜命。
伍钺青说得没错,只要萧昘活着回来,他必定要把自己下油锅泄恨。
苏灵快没气了,小兽一样呜咽着,胡乱拍着伍钺青的手,哀求对方放手。
挺识时务呢。
伍钺青不屑一顾地把人丢地上,转身去看宝来叔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