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素睁开眼睛后,玉阙给予她的灵力,立刻就沁满她的全身。与玉阙共处多年,依素也总算是能摸出一些这个玉阙的“脾气”,它是个很有脾气的灵物,你越是需要它的帮助的时候,他若是不高兴,还会掉链子,可是真当依素想要放弃或者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它还会如同现在这样,主动释出灵力,给虚弱的依素疗伤。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盘上腿后,凝神开始修炼自身受伤的地方,有了玉阙的帮助,依素的伤就恢复的很快,只是她原本就失去了全身的灵力,就算得以恢复,也只是又恢复了,她在金陵时的样子。
而她刚刚从床上站起来,燕冬就推门进来,见依素正弯着腰,整理着床上的被子,径直走了进来后,把手上的药,放在桌子上。
依素就觉得,自己昨天见的那面墙,无比的眼熟,所以才一时兴起翻了进来,果然,会遇到熟人,依素看见燕冬,还有些不好意思“燕大夫,昨日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不过是不想在往前走,想找个树荫或者是屋顶小睡一会。没想到落地的时候,自己摔晕了过去。”说着,依素有些吃痛的摸了摸自己摔破了的头,一会等燕冬出去后,自己还可以用灵力修复。
燕冬没有多与依素说话,指了指手边的药“喝了它。”
依素皱眉,头摇的更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又没有病,就不喝药了,这里是,是诊金,请燕大夫务必收下,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着,依素就往门口去。
而燕冬就站在门口,他淡淡的看着依素,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把药,喝了。”
依素垂着头,问“这药,会不会很苦?”
“总之不会是蜂蜜茶的滋味。”燕冬比依素高了一头,靠的近了,还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依素皱眉“我,我喝不下,而且您也知道,我并不是什么普通人,不必吃药的,吃了也没什么用。”
“我并不是再与商量”燕冬直直的看着依素,那摸样非常明确的告诉依素,若是不喝了药,就别想脱身别想走。
依素转身,回到桌子上,看着白瓷碗中,又浓又多的黑水药,不住的皱眉,只是味道了那酸苦的味道,就止不住的作呕,而燕冬更是转身把门关上,坐在了依素的对面,看着她把药吃下。
依素端起白瓷碗,发现瓷碗热的惊人,好似找到了借口,依素的语气都欢快了起来“这个药好热,我等一会在喝。”
“此时虽然有些烫嘴,但也算是可以入口。而且,现在喝,药效正好。”燕冬面上没有表露,但手上已经不耐的敲了敲桌子“你总不想,再喝一碗吧。”
“我喝,我现在就喝。”说着,依素就端起了药碗,薄薄的白瓷是散热的利器,药水顺着碗壁的弧度,落在了依素的唇边,虽然热,但也不至于是烫嘴的。
不过这药水,也只是过了依素的唇,却被牙齿紧紧的挡在了外面,一滴都进不到口腔中。
燕冬就这么冷眼的看着,看着她能耍多少花招,二人僵持不下,依素端着药碗的手都要僵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不过片刻,依素已经为现在的窘境,急的满头大汗。
再管燕冬,真的就是有些无比的耐心,一瞬不瞬的看着依素。依素心里叹道,如果自己的师父,能够燕冬这盯人的本事,也不会一碗药给自己热了四次,最后彻底失去了药效。
想到这里,依素的心口突然有些疼。那是自己出师前一年,那时,禁伽更加紧了对依素的训练,天上下雨,都要让她在外练习一个时辰才能回房。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寒冬,山间本就是普通地方寒冷,雨下了片刻,就化作了鹅毛样的雪片,依素就在那漫天的大雪里,练了一个半时辰的法术,回房后,就发起了高烧,因为寒气沁在体内,用法术逼出,对身体的伤害更大,所以禁伽就给依素熬了药,但是依素怎么都不肯喝,他倒是有耐心,一热就是四次,只是药汤反复加热,药效全无,依素病得更厉害了,起不来床,头疼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后来,实在惧怕喝药的依素,还后来禁伽送来的药,偷偷的把药倒了,药倒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露出好似血一样的颜色,后来,依素偶然看见禁伽手腕上的伤疤,依素才知道,他知道依素不肯把药都喝了,所以他制出了只喝一口,就有很大效果的药,其中有一味药引,是要取小鹿的血,寒冬里,自然抓不到刚出生不久的小鹿,但是如果用成年的鹿,药性就太过刚猛了,禁伽就想到了用自己的血做药引,那像是血一样的药里,就是有禁伽的血。
想到这里的依素,突然眼角一酸,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燕冬自然看到了,心中一软,立刻说道“好,你可以等一会再喝。”
“不…唔…”依素只是张嘴说了一个字,黑色的药汁,就顺势而下,依素只能尽数喝下,还因为咽的急,差一点呛到。
不过是片刻,一碗药就见了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的快,亦或者是因为依素心中有心事,所以这药的苦味,依素并没有品尝的到。
燕冬见依素把药都喝了,伸手入怀,从怀中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医馆并没有砂糖,这是甘草浆制的糖膏,吃了解解苦吧。”
依素伸出手,拿出一块软软的,方块形状的甘草糖,放在唇齿中的时候,先是一股浓烈的甘草那难以忽视的中药味,随后则是软滑绵密的甜味,这甜味,一点也不属于最好吃的糖块,只是轻轻的抿了这么一小点,就满口留香。
燕冬见依素微微一笑,这是每个人在吃到喜欢的东西后的本能反应,燕冬伸手将甘草糖往依素手边递了递“送你了,你可以走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收拾好了药碗等物,端着托盘准备离开。
依素看着他的背影,问“你能带我去看看,燕渝的埋骨之地吗?”
燕冬顿住了脚步,他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是他的教养,让他没有直接说出口。
依素看出他的为难,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你的祖,不,燕渝是冤死的,或许就是因为他的不得安息,所以叫他们燕家断后。据我所知,你的父…燕氏医馆的上一位老板,是燕渝,和整个燕家,唯一的一脉了。”
“既然已经断了后,你还想干什么?”燕冬的情绪不稳,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依素低头,崴伤的脚上被燕冬细心地覆上了膏药,她向前踢了踢脚,道“我怕,他会继续作祟,为祸你和你的子孙。”
“我与他,没什么关系”燕冬拂袖,这次断然拒绝“不必了”
“那难道你不想养育了你这么多年,给了你这么多的燕家,有一个善始善终的结局吗?”依素说完,燕冬这才真正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依素的时候,眼中发红,好似快要哭出来了,情绪也就再也无法约束的流露出来“我也不想,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说他们,非得如此。”
依素见这个两次三番帮了自己的青年,不禁心软,道“今日,就做个了结吧。如果我能将燕家祖坟的怨气平息,这也算是你为燕家,做了一件大好事。”
燕冬没有说话,但是依素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于是跟在他的身后,二人一起走出了诊室。
还没走到大堂,依素就见一侧的门口,一个鹅黄色裙子的女子,正掀帘子进来,依素定睛一看,正是过了年就要进宫为妃的林娴云。
依素皱眉,而林娴云也因为看到依素而皱眉,但是看到燕冬,唇角就有忍不住的笑容了,依素回头看燕冬,而燕冬则依然冷着一张脸。
林娴云上前,拘身对二人一礼,惊喜的对依素说“许久不见夫人了。夫人这是从何处来?”
“在下受了点小伤,让燕大夫为我诊治了一下,这就要走了,能在离开哗都之前,再见娘娘一面,也真的是在下的荣幸。”依素看得出来林娴云对燕冬好似有一些别样的情愫,但是碍于身份,二人已经再无可能,既无可能,那就不必这没有必要的拉扯。
“这,这样啊。小女,本宫…我也是听说燕大夫的美名,想着快要入宫,找燕大夫为我配置几副调养身体的药。”
“林小姐今日就先回去吧,在下的家丁明日就能把药准时送到您府上的,您不用这样…每隔三日就来一次。”燕冬也十分直白的拒绝了林娴云,而林娴云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脸上。
“是啊,昨日还见长公主,长公主还说起在家备嫁的秀女们,定是紧张又惶恐,进宫后定多加赏赐一番。不过若见林小姐您,笑容满面,每三日就要出府一趟,真不知道,长公主是赏还是…”
依素言语间敲打了几番林娴云,林娴云脸上原本那带着天真和悸动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了,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而燕冬见林娴云走后,真的从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依素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好奇的问“原来你也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啊?”
燕冬点头“你今日帮我的这个忙,要比你的药费贵重多了。”
说着,燕冬对依素作揖答谢。
依素一笑置之,二人坐上马车,往哗都城北的燕氏祖坟去了。
燕渝为斩首的罪人,按照律法,瀑尸街头数月后,才被允许族人收敛下葬。此时他就与自己的正妻,一起埋在其父亲和嫡母的下位,而他的母亲,因为下葬的早,又是妾室,都没能入葬祖坟,只是埋在另外一边荒地上。
依素看着周设还算整齐有序的燕氏祖坟,掐指算了算,抬头看向燕冬。
燕冬对这个地方,并无什么好感。
燕渝唯一的儿子名叫燕明,娶了一妻和两房妾室,都未能生下后代,所以动了别的心思。居然让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燕冬的母亲,与家丁在一起…
等燕冬的母亲有妊后,打死了家丁,自己的母亲也因为羞愤,在生下自己后不久,就郁郁而终。燕明对燕冬的感情更是复杂,一时希望他能够接替燕家的产业,二来又觉得不是亲子,所以动辄打骂,对燕冬造成了深深地伤害。
后来,燕冬听多嘴的姨娘说起了这件事情,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此,燕冬就再也无法面对自己一直以来,和往后的人生。
但是依素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她带着燕冬,走到了燕渝的墓前,对燕冬说道“磕个头吧。”
“磕头?”按道理讲,燕家人确实给了自己如今的一切,自己顶着燕氏的名头,确实因为祭拜,可是燕冬却只是看着眼前的墓碑,有些无动于衷。
依素挑眉“你母亲,没有与家丁做什么,她深爱你的父亲,她发现自己有孕后,怪你的父亲,这么早的放弃自己,放弃她,所以她准备,你出生后,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的父亲,可是你的父亲,打死了无辜的家丁,让她心中愤怒和愧疚,也怪你父亲的无情和狠毒,所以,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子,却害苦了你,害死了那个家丁。”
“什么?”燕冬的眉毛立刻就皱做了一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依素知道他听明白了,回头,看向燕渝的墓碑,又道“现在,你可以给你的祖父,磕个头了吗?”
燕冬还是不信,但是被没什么耐心的依素,一脚踢中膝盖,跪在了地上,燕冬有些动怒,但是跪下后,正对着墓碑,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子孙之血,可以安抚先灵,你若是还不信,可以将你的血,混入红,金漆之中,描在这刻字之上,若是漆十年不落,你们不作奸犯科,燕家十年无虞,那就能充分说明,你就是燕家的子孙。若是我没有算错的话,你父亲的这个地方,也有一颗痣,血脉这东西,是骗不了人的。”说着,依素指了指燕冬左边唇上的一颗痣,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