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余地留给人,人不要,那谁也没办法强逼着人家接受。
金汤敢这么说,是因着他还有后手,先前的忐忑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把自己逼到这份上而已。
而事已至此,金卯愚似乎没有给他留有余地的机会。他先前对金卯愚仅存的担忧随着亲信带来的这个消息,逐渐被抹去。
多年来的陪伴与扶持一朝崩塌,来自身边最亲近的人反水,才是最令人生惧的。金卯愚防住了大半,可到底还是没能完全守住。
被最亲近的人反噬的滋味,不知道会让金卯愚有何感想。
金汤狠话落下,看了眼邹珩。
“你们接着说。”邹珩叫上人一同离开客厅,不过在关门的时候留下了一丝缝隙。
信不过金汤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要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而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最后才发现被耍了。
门上的缝隙是在关门的声音之后轻轻打开的,在客厅里的两个人都以为他们现在说话是安全没问题,这才开始商议起来。
其中过程,邹珩听了个清楚,大多都是些人家的内部事,和他们扯不上什么关系也不需要他们这些外人插手,邹珩也就在意。唯独一件,是邹珩无法忽视的。
“去年他在西南的时候,不是把孩子丢了吗。我听说那孩子让他给找回来了,但我不知道藏在哪了,你派人去把那孩子给我找出来。这样的话,我们的胜算还会大些。”金汤道。
邹珩不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孩子是说的哪个,想要阻拦他们却没开门出去。
把那孩子直接带回来邹珩不是做不到,只是有金卯愚在,孩子今天回来,说不准哪天就又会被金卯愚带走。这会让一个普通家庭从此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邹珩不确定到时候这孩子还会不会被那一家人接纳。
所以,除去金卯愚才变成了势在必行的事。
金汤话中之意,让邹珩更加意识到那孩子对金卯愚的重要性。他想要以孩子为要挟让金卯愚倒台,可是,这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
就算是他的那些布置都是完美的,但最后一注却压在了一个呀呀学话的幼子身上。
缝隙中间继续看过去,金汤一直搭在沙发上的胳膊不知在什么时候放在了身边,有些小动作,像是在按摩他的双腿。
临别之前,金汤长叹一声略显悲壮。
他不是那个要以身犯险的人,可表现出的这些就像是他马上就要亲自去做这些事一样。亲信被他的情绪感染,才起的慷慨激昂迅速流逝。
“叔,你在这儿等我,等我的好消息。”那人道。
“去吧。”
金汤手落在那人的肩膀,用力一捏。
称呼的改变,和金汤不同往日的对这人期待过盛,都让邹珩明白他们二人一定是在这短短的对话间有了什么别的没有说出来的计划。
或许是金汤发现了有人再偷听,又或许只是谨慎小心了些,避免什么麻烦。
金汤让那人去敲门告诉这一声要离开了,邹珩在这之前默默将门推上,在屋里走动几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么快。”邹珩似是没想到一般,不过也没让自己的反应太过夸张。
“只是要吩咐几句,没什么别的。”金汤解释着,扶住沙发站了起来。
那人三两步跑回去,到金汤身边,手张开护着金汤,生怕金汤磕着碰着或是哪里不舒服,眼中的烦忧与紧张在这瞬间完全无法掩饰住。
“行了,等到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你再来我这拍马屁也不迟。”金汤玩笑道。
几声笑里那道不尽的无奈,只有金汤自己能懂。这要是放在前几年,他哪会被掣肘成这副样子,就连反击都要借他人之手。
人都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金汤现在不仅年迈,也没了志向。他只想着让金卯愚和金家骗他的所有人付出代价,余生简简单单的过日子,就够了。
漫天大雨还没停下,这唯一和金汤亲近的人离开了,金汤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想要做大事,冒得风险几乎是成倍翻长。他不能在外坐阵,只能在这一个小房子里看着,就算有什么意外他也做不到第一时间去想出办法解决。
金汤伸手一按,把客厅的灯关上,随后坐回到沙发上。老一辈的习惯使然,让他在这种暴风雨还带着雷电的天气里不太喜欢开灯或是使用什么电器,总觉得这样会招来雷劈。
“那个小子呢?就是被金蕊骗了的那个,让他打车过来吧。这样的天气不喝点酒彻夜闲聊实在是浪费了。”金汤道。
邹珩侧身微微一笑,梁均这个惹人爱的体质似乎是错了方向。
不过这样也挺好。
金汤不知道这里离他们之前的房子只是上下层的关系,邹珩到现在也没那个打算告诉他,便去了消息让梁均过个十几分钟穿好衣服再下来,别漏了馅。
这十几分钟里,邹珩着人摆上蜡烛放好酒,而后随手拿了个垫子坐在金汤对面的地上。
“金卯愚这个人,对你好的时候你就是天,觉得你没用的时候倒不至于把你丢到一边置之不理,可当他觉得有人对他不利的时候,他就会斩草除根。无辜的人也会被牵连,无一例外。”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这句话,对于金卯愚这一类的人来说绝对是真理。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别的人可能会洗洗再重新烧一锅,可金卯愚绝不会。他只会把那老鼠抓出来,拿汤烫了那老鼠,然后让人连汤带锅一起扔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处理掉。
“我跟了他这么多年,还以为他对我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到最后才发现,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连人都算不上的。”
悲哀萦绕于金汤。金汤有多对金卯愚信任过,现在就有多对金卯愚失望与痛恨。
最后惹怒金汤的,是金蕊,也是金卯愚对他手下的不放过。
金汤知道那些人受得都是无妄之灾,金卯愚不过是想用这种手段逼他回去而已。这也是金卯愚的警告,对跟随他所有人的警告。
但凡是背叛他的人,那个人和听命于那个人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金汤突然大笑出声,还没喝酒却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笑,笑金卯愚竟然只凭猜测就断定他背叛了他,笑这么多年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心血在这个从来都不属于他也没接纳过他的家族上。
烛光摇曳,显得这没有其他声音的房子格外凄凉。
邹珩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刚一生出就被他按下。这种心思对他来讲,实在是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