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山门拾阶而上。
一条狭仄石径,斜插云霄。
雾隐朦胧,云海滚滚。
冯笑尾随疯子,刚踏过山门,抬望眼,片片云彩悬浮山腰,透过云层撒下的五彩光束,映照在山石草木之中,恍若点缀其间的颗颗宝石,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疯子嘿嘿一笑,莫名一叹。
冯笑如游仙境,东张西望,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得如醉如痴。
一路登阶而行,路边多有莹亮尸骸,疯子一路叹息。
这些尸骸原主,生前多为天之骄子,尸骸经历光阴打磨,却不见丝毫腐化。
一群可怜人啊!
行至山腰,坐有凉亭,凉亭前立有石碑,碑上刻有三字,行路难。
疯子看一眼棱角消磨殆尽的石碑,手指在苍劲飘逸的古字上划过,见字如见人,老书袋还是有几分读书人所谓的风流潇洒哎!
老书袋模样是差了许多,与俊俏二字八竿子打不着,但好在还有这么一手能过得去的俊俏字不是!
疯子躺在凉亭中,任徐徐山风吹拂,无形大道滚滚碾压,神意悠悠,吾心自岿然不动。
行迹一界,便是于一界修行。
待行迹万界,即是他大道有成之日。
行路难!
好一个行路难!
行万界,其途之艰难,了了三字,一言概之!
疯子唏嘘不已。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回过神来,看一眼正站在石碑前的冯笑,疯子嘿嘿一笑,八成是看出了端倪!
石条与这块碑石,同出一地。
老书袋用之一块,写下这“行路难”三字碑文。
耍剑的手裂一块,随手打磨出一条粗剑坯。
一人用碑文镇压魔孽气数。
一人用剑坯诛尽祸乱灾源。
还有一人,所谋更大。
用银子买下千秋光景,独创一片盛世光景。
最后一人,为二者所不齿,赠其一句,“满身铜臭,臭不可闻。”
疯子起身上前,笑道:“如何,这字写的可是龙飞凤舞,蔚为壮观?”
冯笑一头雾水,方才在他经过石碑前,手里石条莫名抖动,二者仿佛有着某种天然联系,这才令他驻足停留。
疯子看一眼不明所以的冯笑,手指碑文刻字,再次问道:“这一行字较之行路难三字,可有不用言说之大美?”
冯笑顺着疯子指尖所指,在行路难三字右下角,赫然发现有一行痕迹浅浅的蝇头小字,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冯笑凑上前定睛一看,哑然失笑。
一行小字,赫然写着,“富财神携挚友,到此一游!”
疯子眉开眼笑。
冯笑不得不佩服,敢情这个疯子与那孙猴子有一拼,都是走哪必留下墨宝的主。
想了想措辞,冯笑佯装不知,点头赞叹,“胸中翻锦绣,笔下走龙蛇。”
疯子哈哈大笑,心情美不胜收。
继续拾阶登高,阶边白骨渐多,概有山下数倍不止。
冯笑蹙眉,忍不住问道:“阶边多白骨,其状皆匍匐而上,缺臂,断腿,少头颅,尸骨不全,莫不是山上有凶戾之物?”
疯子摇头,笑道:“一些精神纯粹的可怜虫而已,眼界只有巴掌大,心气倒是比天高,把死物当成救苦救难的神仙,还容不得他人切实批判,说大点是跳脱凡俗的神仙人物,说小点就是一群可怜虫而已!”
石阶末路,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塌坯庙宇,残垣断壁,不复昔日盛景。
疯子叹息一声,望着无声诉说的庙宇残身,轻声道:“这里便是阶边白骨匍匐跪拜之所在,进去看看吧!”
二人来到庙宇前,路生青苔,庙门大开,庙宇匾额断成两截,上积尘土,随意扔在大门内,院内杂草横生,虫鸣鸟叫,流露着无法言说的荒凉。
冯笑上前,将匾额捡起,吹散尘土,露出匾额刻字,水庙。
疯子说道:“走吧,我知道外面有条密道,直通大殿,这些陪殿的小喽啰,没有什么好看的!”
冯笑将匾额吹拂干净,放至一旁,方才跟着疯子离去。
兜绕庙宇一侧,一座钟楼尚存完好,二人登楼而上,一口大钟映入眼帘。
疯子挥斥衣袖,绕钟一周,大钟不撞自鸣,疯子一声低吟,如帝敕令。
古钟轻鸣,从钟里走出一位侏儒老者,冲疯子俯首一拜,说道:“大人,唤小老儿出来,有何事吩咐?”
疯子摸索袖子,笑嘻嘻上前,将一纸塞进老者衣袖,笑道:“劳烦土地老爷说一下,这水庙如何变成这幅惨淡光景?”
侏儒老者连连摆手,说道:“大人切勿玩笑小老儿,小老儿只是一地小小土地,在此不过混口饭吃,没有大人接济度日,怕是早已活不下去喽!”
“这水庙自上次三位大人来过后,香火起先甚是鼎盛了些许日子,承蒙几位大人的无量功德,这方圆百里的一众山水小神都跟着沾了光,只是后来,山下沧海桑田,魔孽横生,便有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铁熊霸主登山而上,毁了庙宇,推了金身,折了匾额,杀尽方圆百里人族,使得这座庙宇彻底变成一方死地!”
疯子昔日斩杀铁熊,不过来此匆匆一趟,淘换点东西便又匆匆而去,并未登山入庙,故而不知。
因果报应,铁熊毁坏水庙宇,疯子斩杀铁熊,一报还一报。
土地老者转圈而逝,来去无踪。
疯子看一眼冯笑,解释道:“这土地老儿,是这座山头的山神,唤他出来,自然可知晓一切始末。”
疯子话音一转,“不过,这类山水神只,都是一本无人可翻的老黄历了,说出来都没人知晓,这座山头还是我花不小代价搬迁至此,与小老儿自是有几分情意在。”
解惑答疑后,疯子弯腰将古钟挪开,揭开一块刻字青砖,砖下当即露出一口漆黑洞口。
疯子抬头,笑道:“入洞注意一些,昔日打通这口通道,可是发生过一些古怪之事,不过已然过去许久,但小心为上,以防万一!”
疯子纵身跃入洞道。
阴风呼啸,寒气扑面。
冯笑将石条负于背后,从腰间取下老柴刀,方寸之间,刀锋为上。
一跃入洞道,只觉眼前光景驳杂,犹如身处琉璃世界,外面景致入眼,一清二楚,但皆一闪而逝,恍如走马观花,只能看个大概。
更为惊奇的是,冯笑如行履平地,轻轻跨出一小步,琉璃外面,光阴景致便倏忽而过,日月交替,春暑秋冬,星辰斗转,天地如同摊开的一张张水墨重彩画,张张叠加,张张不同。
冯笑看得心神恍惚,宛如大梦神游。
不过前行十余步,走在前面的疯子蓦然止步,气急败坏骂道:“坏了,真他娘癞蛤蟆跳脚面,啥事都让老子撞上了!”
冯笑闻声回神,视线向前看去,只见一座岩浆喷薄的古老火山横亘在前,而在火山之上,赫然悬浮着一座残破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