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笔后,黑熊精闪身一侧,无言而立。
寥寥几笔,一道门户出现在画卷长河之上。
黑熊精视线掠过一众不明所以的精怪,笑道:“画中长河河畔,有酒水绝佳的云霄楼,有伊人成群的桃红巷,有可一夜暴富的千金赌坊,有醉生梦死的温柔乡,有位善玄妙口技的奇女子,有个终日酒肉穿肠的酒色老僧,有与书生私定终身不悔的醇良女,有指天骂地不改口的顽劣少年……”
黑熊精顿了顿,看向青狮精,笑道:“这些地方与人物,在下皆游过见过,皆可作为在下的物证人证,只是不知大王如何可证明画卷为昔日所属?”
青狮精看一眼无动于衷的青衣男子,微微皱眉,事到半途,横空跳出一位搅事的,再如此下去,怕是难以收场。
这场寿诞大会,名义上是邀请百神山方圆八百里各路神仙齐聚一堂庆贺一番,实则是青狮精与青衣男子共同布下的一场鸿门宴,目的即是为杀尽此地精怪,一人为王。
青狮精按照青衣男子所言,借献礼一事本欲大作周章,目的即是为了拿最弱乌鸦老道开刀,有杀鸡儆猴之意,亦有盼同门道友死绝之心,最主要是,野狐老道偏心留下的那份遗藏,实打实是在乌鸦道人手里,这一点作为乌鸦道人师弟的蓬莱一清二楚。
在曾经的蓬莱师弟眼中,师父野狐老道对自家这位同门师兄可谓是疼护有加,同门二十余载光景,走出无名观道门的次数怕是一只手都可数过,不论下山降妖除魔,潜江搏杀恶蛟,临渊诛妖尸,还是砍柴做饭买米种菜,事无大小,一众皆是他这个小师弟在做,而这个所谓气运悲催到绝地的师兄,不过是陪着昏了头的师父晒日闲聊,一年如此,两年如此,年年如此!
直到他在替师兄斩噩运时趁机刺出那一剑后,蓬莱与无名观最后一缕情丝彻底断尽,无名观师徒缘分已尽,蓬莱之名与祖传剑器也一并交还,做完一切,一袭青衣下山,扬长而去。
随后,百神山便多出一位以树枝做剑的剑仙,独来独往,神龙难见首尾。
青衣男子不易觉察地做了一个手掌翻覆的小动作。
青狮精便将心头悬石放下,神色恢复,哈哈一笑,说道:“自是得请众路神仙一并亲身见过才算作数,只是不知道这画卷之内能否盛下众路神仙啊?”
话音刚落地,红裙稚女便一马当先,闪身至画卷门户前,推门便入,身影被刺目光彩吞没,消失不见。
画卷上,长河畔,沿途风景中,多出一点鲜红。
既然有人打头,一众精怪便不再犹豫,即便有那心思百转千回者想再周转一二,自是后路全无,只能捏着鼻子随众而入。
片刻功夫,只余寥寥数位,青衣男子与青狮精自在其中,二人对视一眼后,青衣男子一步跨到门户前,扭头看一眼不远处的乌鸦道人,老道如遭蛇咬,神色巨变,光影斑驳,青衣消失。
尚存几分小心思的三两胆小精怪看着青衣男子消失背影,犹豫一番终是迈进门户,到得此时,门户前仅剩青狮精与黑熊精以及神色异样的乌鸦道人。
青狮精眼珠一转,嘿嘿一笑,抱拳而礼,笑道:“黑熊仙师行事委实大手笔,当真乃超凡脱俗之辈,青狮今日斗胆借仙师手笔谋此局,一举而成,这份天大情意,令神仙洞无以言报!”
“如若不嫌,仙师此后便居神仙洞第一宝座,我等甘愿为仙师上尸山下血海,赴汤蹈火!”
黑熊精无声而笑,抄起身旁桌上酒壶,轻声呢喃道:“反复无常的小人,自古还真是屡见不鲜啊!”
推倒桌上盘碟,黑熊精坐下,挥手示意青狮精上前,瞅一眼凌空悬浮的画卷,黑熊精笑问道:“当真想坐这百神山方圆八百里第一霸主的宝座?”
青狮精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但迅疾被强装出来的惶恐之色掩盖,连连摆手,诚挚说道:“仙师在上,第一霸主之位自然非仙师莫属,小的甘愿座二把交椅!”
黑熊精摇头,招手让乌鸦道人上前,指着头顶乌云的乌鸦道人说道:“你看我这位道友,坐不坐得那二把交椅?”
青狮精看一眼“今非昔比”的乌鸦道人,不假思索说道:“自是坐得!”
黑熊精又唤来远处的“猪精”,问道:“第三把宝座可做得?”
青狮精思衬一下,毫不犹豫点头。
黑熊精仰天大笑,摇身一变,显露本来面目,再次笑问道:“当真可坐得那第一宝座?”
青狮精倏忽一愣,蓦然勃然大怒,闪身跳开丈外之地,手中一口血刀闪烁刺目光泽,刀锋直指高坐桌面的疯子,口吐血言,说道:“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今日踏我神仙洞,定让你血偿于此!”
“小的们,给我上!”
青狮精一声令呵,洞内洞外一众喽啰精怪皆抄起刀兵棍棒,潮水一般奔着疯子而来。
疯子并指做笔,凌空圈大圆,一众喽啰精怪瞬间只觉眼前天地陡变,两眼一黑,待再睁眼瞧看,便是另外一片陌生天地,天大地大,且荒芜人烟,脚下尽是焦土废墟,极目远望,远处天际更是狼烟四起,地面兵荒马乱,血光冲霄,空中剑意交错,云海翻腾,喊杀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众“神仙”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什么酒池肉林温柔乡,分明是刀兵相见的索命死地,一瞬明白被坑的众“神仙”,无不骂天骂地,其中有几个本就留着小心思生怕被挖坑的“神仙”人物,各个脸色冰冷,恨不能立刻跳出此片天地,将那做局坑人的青狮精大卸八块,做成佐酒的狮子头,清蒸也好,红烧也罢,如此方能一消心头怨恨。
青衣男子眼神更是阴沉的摄人,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跳进这该死的坑中,长吸一气,张口便吐出一挂剑气长河,直落远方废墟之地,一解心头郁闷。
顷刻间,废墟之上,剑气如蛟龙滚走,焦土地面被剑气犁出一道道丈深沟壑,尘土飞扬,声势浩大。
一众“神仙”顿时噤若寒蝉,再无半点言语吐露。
青衣男子望天一笑,自语道:“待天门再开之日,便是我飞升之时!”
一袭青衣直线掠去,如同昔日弑师下山。
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