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后段中佛前五祖所说那句佛禅正确的应该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文中错误之处已经改正,抱歉!
上述文字不计入章节字数。
东海,斩龙台。
妇人红荳展颜一笑,对于这位半路杀出来的年轻人,既感到有趣又觉着天经地义。
这不正是那群穷经皓首的老夫子在那些教诲世人规矩的浩瀚经卷上,字里行间时常提及的什么“胸中有侠气,万壑敢填平”的侠勇之论!
呵呵,红荳浅浅一笑,摇头轻叹。
也唯有这些少不经事只凭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方才会做出这等只图一时爽快的热血之事,换成早在江湖血雨腥风里滚三滚的老油子,不冷眼旁观或者视而不见,已经算是厚道的“热心肠”了!
“还是太年轻,觉着肚子里憋了许多气势如虹的话要讲给这个天下听,自认为白衣飘飘的必是仙子,笑态憨厚的必是良善之辈,亲近之人必然志同道合,长袖善舞的必是奸佞小人,哎,可究竟有没有想过,仙子不喜欢白衣,良善之辈终日被生活消磨而愁云满面,亲近之人兴许就是觉着他比你模样俊俏,长袖善舞是为了左右逢源深入虎穴?”
妇人红荳在那条火渊之下尚未名声鹊起之时,自与寻常人无异,尝尽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看过生离死别,人情冷暖,尤其是在以拳头大小而论道理高低的环境下,杀人便好如家长里短的稀松小事一般,一言不合可杀之,看你碍眼可杀之,悦妻辱母可杀之,事事可杀,时时可杀,最终皆是落在“拳头大小”四字之上。
用一句老话去形容那条火渊之下的世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当是最为恰当不过,什么侠勇,道义,仁慈,友爱,这些一旦拥有就会一命呜呼的玩意是半点不存,即便以某种形式存在,亦是所图甚大,来到这片天地后,妇人红荳也思衬过这个问题,最终归根结底于那条火渊的“土壤”太过贫瘠。
用那几位圣人夫子之言解释,便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微微摇头晃散这点无甚意义的想法,妇人红荳打了个响指,脚下海面顿时如沸水翻滚,徐徐升起一方类似岛礁的踏物,若是仔细盯瞧,自然可看出这是一方巨大的甲壳,只不过沟壑纵横,青苔幽幽,与那时常隐匿水下的岛礁相差无几。
这是一只寿龄三千余年的老龟,龟眠在海底深处,被红荳唤来充当舟船,她最是不喜在空中白衣飘飘,觉着那不如脚踏实地来的踏实,若非这只千年老龟游速太慢,她恨不能时时乘着飞天遁地,管你什么仙子形象!
蓦然,妇人红荳侧目,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轻抖衣袖,安抚这位觉察出来的老伙计稍安勿躁,待她先会上一会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一点星火拖曳长尾,掠海而至。
所过海面,被一线笔直犁出一道丈宽沟壑,沟壑两侧,海水平静无波。
一位好似家道中落的落魄翁出现在妇人红荳眼前,头发乱遭,面色疲倦,似乎是因为疾赶而至,略微有些气喘吁吁,瞧见姿容不俗的红荳,倒未有何讶异,只瞧看了一眼脚下的千年老龟,嘴里嘀咕了一句不知什么东西。
“是你没错了!”,来人喘匀气息后,点点头,说道:“千里迢迢来此,不输泥沼行走,且不说拳脚施展不开,单单这份吃苦受罪的心理落差就颇难忍受,但看姑娘面色红润,气息匀称,丝毫不像是有半点问题的人,仅凭这份不输男儿的胆识心性,就委实令在下佩服!”
落魄翁胡子拉碴,不修半点边幅,说起话来文绉绉的,颇有温文尔雅之气,说完还冲妇人拱手揖礼。
妇人红荳“扑哧”一声乐出花来,嘤嘤而笑,捂嘴笑道:“这位老爷,你我素昧平生,这自是初次见面,如此不吝言辞的恭维,着实折煞小女子了!”
落魄翁轻咦一声,似乎是认错了故人一般,顿时扭头茫然四顾,而后再次正视妇人,笑道:“方才是初识,这一片刻之别,便可再不能算作萍水相逢了,已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了,对吧!”
原来,落魄翁蓦然扭头再正视,不过是为营造一面之缘而已。
妇人红荳诧异之余,倒被这位仁兄天马行空的古怪说法加之厚脸皮给搞得愈发乐不可支。
红荳眼波流转,认真瞧看了这位口舌涂蜜的落魄翁,忽略脸上浓郁的倦怠之色,模样周正,气质称不上翩翩公子,但也是鲜有可见,见之便有股捉摸不透的飘渺感,仿佛明明就在眼前,可一伸手却是堪堪错过,像云像雾又像风。
看见却抓不住,最是勾人心弦,动人心魄。
女子也不例外。
“咯咯……”
一连串笑声响彻海面。
妇人红荳笑得花枝乱颤,扶腰待喘,说道:“你是儒门子弟?”
落魄翁笑意灿烂,摇摇头。
红荳轻皱眉梢,再问:“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
落魄翁再度摇头,笑意更浓。
红荳眨眨眼,抚了抚风光秀美的胸口,喘匀气息,继续问道:“那就是妙笔生花的小说家了?”
大有不问明白,便不作罢的意味。
落魄翁挠挠头,似乎未曾料及对方会想出这么个身份来,笑着再次摇头否定。
妇人红荳噘着嘴,一脸失望之色。
只是遮藏极好的眼底,却有一抹精光闪灭。
落魄翁并指抹眉,眼角笑意如同泉眼里泛涌上来的甘冽泉水,伸出三根手指轻晃,却是摇头笑道:“三次,给你三次机会,都没猜中,不中用啊!”
落魄翁昔日,给自己订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不与女子争斗。
当然,床笫之间,自属例外。
若是非要破规,便要给对方三次死里逃生的机会,除非对方如今日这般不中用,生生寻死,他亦可爽利送其上路,去见佛主也好,去见道主也罢,之后便再与他无一丝瓜葛。
妇人红荳蓦然再笑,终是明白眼前之人兜绕出一个大圈来,意欲何为。
不过简单二字,杀她。
稍稍回想了一下,红荳似乎若有所思,在那座学子成林的学宫国度,她遇上的一些个风流倜傥的读书人,貌似就是这般做派,花言巧语,勾人心魄,最终好达成巫山**之意。
二者,有所同,皆是为她而来。
又有所不同,一者为其**之欢,一者则为取其性命。
呵呵,读书人……
落魄翁似乎并不着急,从袖里抖出一截黄灿灿的烟杆,手指在烟杆前一按,烟火而生,旋即叼在嘴里吞云吐雾起来。
一抹抹烟雾,升腾后悄然落散,化作一道道行游如电的雷蛇,没入海面。
落魄翁呵呵一笑,说道:“先前来此,路上遇上了一位满嘴荒唐言的算师,说我头顶霉运,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仙子,你觉着这位算师算的准不准?”
咫尺之遥,却好似遥遥相望。
姑娘,仙子,一人,两称谓。
妇人红荳负手于后,面沉如水,说道:“啰嗦个没完没了,怎的如此不爽利,莫非是谁家偷溜出来寻欢的女子扮了男装不成?”
话音未落,妇人红荳再难压制衣袖中狂暴而出的老伙计,血泉悬浮于空,一尾活物从泉口飞涌而出!
周身缭绕着虚淡火焰的神凤,居高临下,口吐人言,说道:“大道之争,你我必有一战,可敢战否?”
落魄翁见之一笑,仰着脖子,说道:“有何不敢?”
抬头看一眼天,又说道:“不过,这里束手束脚,打起来百般不爽快,再说搞出水淹城池的灾祸,除了徒增因果,半点好处没有,不划算啊!”
神凤振翅,虚火烈烈而燃,方圆十余里的海水,水汽升腾,已有煮沸之相。
落魄翁似有担心,遥遥一指,说道:“离开这里,再战如何?”
神凤已然显化真身,一身七彩翎羽,火光灼灼,一团团凿刻着大道纹路的流火宛如活物,攀附在神凤翎羽之上,像是一只只吸血的爬虫,看上去透露着几分诡异。
落魄翁冲天,自言自语,碎碎念到:“王丁,这可不怪我啊,天塌地陷,别落我头上!”
金鸡大人念叨完,一抖老旧华袍,脸上顿生万丈豪气,并指遥指天际,冲妇人红荳咧嘴一笑,而后海面须臾炸开,一道十丈水柱叠浪而出,胸中豪气陡生万丈的金鸡大人独立浪头,轻声念叨。
行!
一浪传千丈。
金鸡大人倏忽消失于海面。
神凤目不转睛,却是对妇人红荳说道:“一个时辰未归,你便离开这片天地!”
话音未落,神凤振翅,身影已在千里之外。
妇人红荳神色凝重。
————
身形狼狈的冯笑迅疾横掠丈远,避开神出鬼没的龙尾偷袭,同时手中石条狠狠刺出,同时狠辣一搅,一阵火花飞溅,龙尾再度被打烂一截!
匆忙做完这一击,冯笑身形飞掠而去十余丈,而后斜坠直下,堪堪避过一记刁钻至极的飞剑!
冯笑直觉在告诉自己,那个少年必然躲不远,随时偷袭的飞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先前,他捻出那张刀符,一刀挥落,又在少年脖颈处,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沟!
差之毫厘,就可削落大好头颅!
只不过,少年临时用一张金光熠熠写满字的鳞片抵挡了一下,生生将刀势偏移了半寸,方才从凌厉刀势下得以求生!
不过,冯笑也未好到哪里去,肩头三处血洞,皆与心府之地差离一寸,正是拜那抹行迹难定的飞剑所赐!
随后,二人又互换一拳,冯笑瞅准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欺身逼近,一拳凿向少年眉心,避无可避的少年便一拳迎来,锤在冯笑心府之地,二人各自倒退数丈远,大口吐血。
这一拳互换,冯笑实则小赚,因为在其心府之地,贴有疯子先前给他的一片城隍金身碎片,有此倚仗,故而才敢硬扛下少年势大力沉的一记重拳!
不过,他也委实小窥了少年,互换一拳,他有金身碎片护身,同样大口吐血,即是最好的证明。
此后,少年就开始耍起这种捉迷藏的游戏,时时利用锋利至极的飞剑,加以同样势大力沉的龙尾,来伺机戏谑冯笑!
小心提防飞剑与龙尾的同时,冯笑还得格外提防潜伏在某处的少年,他内心有股直觉,那少年此时此刻就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一直在耐心等待,等待着他这支猎物稍出纰漏,只要他一出纰漏,下一刻便会有獠牙致命咬来!
冯笑在这座小天地中,身形飘掠不定,几乎不行重复的路线,高山流水之处,更是远而避之,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脑后一线飞刺而来,风声呼啸!
冯笑不敢大意,迅疾闪避而开,手中石条抡砸而出,同时心神不敢松懈,提防着那条真正起杀伤的龙尾!
果不其然,就在冯笑分神闪躲的一刹那,五六丈长的龙尾犹如一座大山当头砸下,同时飞剑巡绕丈外之地,封死冯笑所有可能退逃之路的同时,随时都可再给与致命一击!
冯笑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唯有迎头而上!
一拳挥出,体内水火小龙将体内气穴气血之力攒聚至手臂,肌肉瞬间好如蛟龙缠绕,大有一拳可捶死一条蛟龙之势!
龙尾重重砸落,拳头凿在上面,感觉锤在金石之上一般生硬,“砰”,蚍蜉撼树的冯笑被撞退十余丈,整条手臂抽搐不已,几乎骨断筋折!
飞剑再度飞刺而至!
冯笑就地翻滚,飞剑贴擦头皮而过,带出一道血槽!
一缕头发落下!
蓦然,冯笑再度迅疾闪躲,身影掠地而出,只可惜终归慢上半步,藏匿于一方灌木丛中的少年,此时此刻,选择再度出手!
两道身影重重碰撞在一起,又倏忽倒飞而出,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浅不一的沟壑,方才狼狈止住各自身形。
冯笑心府之地,鲜红咕咕而流,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拳洞!
冯笑瘫在地面,气若游丝,一动不动。
而少年眉心,赫然破开,仿佛被剑气炸裂所致。
少年挣扎着坐起身子,鲜红如泉水一般,从其七窍中止不住的流泻,片刻光景,已然成了血人。
“呵呵……”
少年咧嘴,无声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