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似曾相识的毛发,在云雾缭绕中,凸显的格外诡异。
白毛。
在与疯子找寻立地竹的时候,遇上那七位圣人在背后作祟,最后被疯子劈碎金身,落下的东西就是几根白色毛发。
到了这座城头之上,却又出现这种始终与不详气氛勾联在一起的白毛,这让冯笑如何能不胆战心惊?
“呼……”
一抹风起,堪堪将那团毛发吹卷到冯笑脚下。
似乎有生灵隐藏在云海中,长吐了一气。
冯笑有些炸毛,捻夹的剑符差点忍不住飞出。
凝神戒备盯着云海,仿佛是在与云海中的生灵对峙,谁先松懈,谁就有一命呜呼的危险。
云海荡溢,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在里面行走,鞋底与城石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
“桀桀……”
有诡笑声从云海中飘荡而出,甚至还伴随着牙齿撕咬摩擦的撕裂声。
“沙沙沙……”
走路的轻微声响愈发靠近云海边缘,就像隔着一层薄纱,有一双空洞的眼睛透过云海,看向云海之外。
“桀桀……”
被云海缭绕的身影,发出了凄厉的声音。
冯笑当即后退数丈,手中剑符蓄势待发,同时眉心金色剑意也如箭在弦,稍有意想不到的诡异事情发生,顷刻间即可飞出,剑斩诡异。
疯癫道人便是被这抹金色剑意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而逃。
“桀桀……”
虚淡如云雾的身影,再次朝云海外怪笑两声,听得唐虎浑身直掉鸡皮疙瘩。
如此对峙许久后,冯笑发现发出诡笑之人,似乎并没有主动攻击他的意思,同时也似乎离不开那片凝而不散的云海。
有此意料之外的发现,冯笑胆识不禁壮大几分,徐徐靠近时时散发着诡异气氛的云海。
“桀桀……”
当冯笑走到云海丈远之外,方才发现一双藏匿在云海后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拎在手里的断刀,仿佛有些许忌惮,但又有些许狂热。
冯笑决定做个大胆尝试,将断刀假装朝云海抛投,这一手算是打草惊蛇之举,万一对方被刺激到,做出什么疯狂举措,他得随时做好应对准备。
“呼……”
冯笑长吸一气,既然要抛刀试探,自然得逼真,拎了拎断刀,手腕一甩,做出挥臂抛刀的动作。
“桀桀……”
云海中的身影怪笑两声,云海一阵翻腾,身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被吓跑了?”
冯笑咧咧嘴,看着好如水沸的云海,揣测道。
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啊!
当冯笑准备踏进云海时,一股阴凉之气从云海深处扑涌而至,生生将冯笑抬起的腿脚摁死在地。
“桀桀……”
诡异的身影再次出现,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莫名的情愫。
“这……”
冯笑嘴角一阵抽搐,这种目光在那个世界,他并不陌生,每当主人外出遛狗之际,可爱的狗狗们就是这种纯粹又真诚的目光。
“这是要陪他玩的意思?”
冯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抛刀做试探,倒试出了遛狗的意味!
冯笑再次挥臂抛刀。
身影果真怪笑两声,然后反身入云海,片刻后再次出现,眼睛里已经可见隐隐光泽。
冯笑有些无语,猜想为真,这诡物真的是认为自己在和他玩耍逗乐!
不过倒是可以肯定一点,这诡物对他没有一丁点杀意!
万分确定了这一点后,冯笑徐徐走进云海,诡物先是被吓得后退两步,发现冯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后,这才又壮胆飘了过来,绕着冯笑周身左瞧右看,没有半点生怯之心,宛如故人重逢。
诡物打量冯笑的同时,冯笑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上下打量一番后,赫然发现这只诡物竟然是双面人身,一面为男,面如冠玉,俊俏精秀,不输女子;一面为女,却是面生疤癞,容姿不可直视,与男面较比,可谓是相形见绌,无法同人而语。
面对冯笑,正是男子一面,除开眼神空洞之外,宛如真人无异。
“桀桀……”
诡物看着冯笑手里的断刀,明显比之前欢快,本就飘荡在半空,神出鬼没,这一下愈发变本加厉,恍如巨大的鸟雀,在冯笑周身缭绕盘旋,翩翩飞舞。
冯笑彻底放心,这只诡物对断刀如此之态,对他自然再无伤害之心。
莫名解决了诡物这只拦路虎,冯笑觉得有些恍惚,但也发觉那团寓意不详的白毛,怕是与这只诡物无甚关系,或许是被风吹拂到了此地?
穿行过云海,不出冯笑所料,盘旋在周身的诡物果然滞留在云海边际,冲冯笑或者说是冲断刀“桀桀”而笑……
看着诡物脚不沾地的飘荡,冯笑明白过来,为何先前云海中看似影影绰绰,待他进去后却发现并无一人,而沙沙沙的摩擦声,亦是诡物搅荡云海发出的气流之声。
从头到尾,云海里只有诡物“一人”而已。
朝云海挥了挥手,冯笑转身,继续朝极北城头走去。
御风而行许久,听闻有水声,冯笑方才驻足而停,寻声而望,城墙内赫然是一片水运丰富的巨大湖泊。
在湖泊边缘,冯笑还能看到有妇人捣衣而唱,有童子踏水而笑,只是岸上妇人身后不远之地,却是一望无尽的废墟,空中悬浮着似乎永不沉落的烟尘,一副暗无天日的光景。
“这妇人与童子从何而来,为何又能如此开心?”
冯笑并无触景生情的心思,只有浑身止不住地寒意由脚底直窜头顶,整片废墟之大,已经无法估量,在这种光景中,却有看似温良柔美的妇人,还有童心未泯的稚子,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冯笑靠近城垛,想再观察的仔细一些,孰料湖畔捣衣的妇人似乎有所觉察,已然抬头朝城墙方向看来,二者视线于一点交汇,下一刻,光景猝然大变!
捣衣妇人朝脸上一抹,似乎做了个撕裂脸颊面皮的动作,然后即是一副血淋淋的骇人画面,捣衣用的木棒沾满鲜血,在湖水里飘浮的衣服像极了一张张人皮,妇人张大血渍呼啦的嘴,冲城头方向发出了一声刺耳至极的尖啸,一大团血腥之物从嘴里喷吐而出,落在水面开出一朵朵花来……
踏水而玩的稚童在听到妇人尖啸后,顿时在头顶发髻一抓,一整张稚童人皮倏忽被扯掉,稚童的身形一瞬拔高数丈,变作尖嘴獠牙的怪物,朝城墙方向飞奔而来。
冯笑如临大敌,双符捻夹在袖,严阵以待。
只是变作怪物的稚童刚刚踏及湖泊数十丈,晴空万里的湖泊上空,顿时阴云密布,一道道绽射刺目雷芒的劫雷就瞬如雨落,倾泻在万里浩瀚如海的湖面之上!
一片电闪雷鸣,雷蛇游走,水天一色,炸响不绝于耳。
待这一切几近天倾地覆景象烟消云散后,冯笑眯眼而望,湖泊边妇人与稚子已然不知所踪。
“应该是废墟中某种阴戾之物幻形而生,幻变为人,怕是在躲避这一片的天罚……”
望着漫无边际的废墟,冯笑心中若有所思,这一片浩瀚地界,昔日究竟是什么地带?
压下心头种种疑惑,冯笑御风而游,城内城外,皆是一望无尽的湖水,仿佛这一段城墙,是悬湖而建,与其他城段截然不同。
不知御风几许,视线中的湖泊方才到了头,巨大的轰鸣之声震耳欲聋,从城内湖泊边缘冲霄而起!
“嘶……”
当冯笑将视线落在城内湖泊边际,顿时瞠目结舌,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气象雄浑的壮阔景象!
湖泊就如同被一剑斩半,齐齐而断,形成一线蔓延至天际的断崖悬湖,而另一半湖泊似被生生一脚踩陷出落差高达数十丈的深坑,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正是湖水沿落差而倾落,怦然撞击水面发出的山呼海啸之声!
这等无与伦比的壮阔景象,想必是独一无二。
欣赏完雄浑大气的风光,冯笑难免触景生情,心生感慨万千。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看着脚下愈发残破的城头,冯笑隐隐觉得他快要到达极北城头之尽,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又御风飞掠许久后,脚下的城头已经不是砖石地面,而是黄泥夯成的土地,只不过两侧城垛仍存,保存着城墙基本的形态,仿佛是建筑这一段城墙时匆匆而为,时间紧迫,才会未能城石铺地,有些虎头蛇尾,草草了结之嫌。
黄泥城头之上,随意可见散乱的城石,冯笑猜测应该是建筑城垛时遗留至此,还有夯基用的木锤,铲土的木锹……
一直飞掠到黄泥城头尽头之处,看到脚下尚未凝聚的泥沙,看到对岸隐藏在一排篱笆桩后的景象,冯笑似乎有所明悟。
城头到这里应算是到了尽头,脚下夯基的泥沙即是最好的证明,这是一段未曾筑好的断城!
篱笆桩,稀稀疏疏,歪歪斜斜,甚至有几个已经倾倒在地,却好像一段遮羞墙,试图将对岸的罪恶彻底掩盖。
“呼……”
冯笑长吐一气,收回晦暗不明的视线,跃上城垛,举目远眺。
触目所及,皆残破。
密密麻麻皆是身负枷锁之人!
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皆衣衫褴褛,埋头而做,或刨土,或推车,或负石,或夯基,默默无言,马不停蹄。
城墙正是这些人在建筑!
冯笑心情难明地观察片刻后,发现这里的每个人与周边他人,都截然不同,粗看之下,最明显的竟无一人衣衫相同!
有人身上的衣衫披金挂银,宛如皇胄贵族,虽然年代久远,但也能瞧出非富即贵的意味,有人一身儒门长衫,虽身上破败的窟窿大小各异,但也能感觉到长衫下温文尔雅的气度,有人赤胸露背,肌肤黝黑,却能看到遮掩不住的丝丝缕缕金光,赫然有几分神道金身的意味,有人干脆赤身**,只以寸草遮拦要点,头顶却戴着一顶意味鲜明的道门帽冠……每个人身份各异,每个人神色各异,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苦干。
“这究竟是一群什么人?”
冯笑心情复杂,再联想到之前的废墟之地,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可这些人若是昔日生活在那片废墟之地,少说也有千百岁高龄,可眼前这些人,虽面有倦怠,但也无耄耋垂暮之气,更无活过千百岁的那种波澜不惊之感。
可若不是生活在那片废墟之地之人,那这群人又来自何地何方何时?
身负枷锁,与刑徒无异,可是这些近乎三教九流皆有之的众人,又是犯了何等罪过?
疑惑在心底接二连三的冒头,冯笑感觉自己就像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脚下只不过堪堪是起点,至于终点何在,自然得穿行过迷宫才能知晓。
望着似乎到了天之尽头的远方,冯笑莫名有些心神恍惚,他似乎看到了一条波澜壮阔的长河在天尽头缓缓流淌而过。
而脚下这座城墙蔓延的方向,似乎正是朝向长河流奔的上游之地。
修筑一道城墙到长河上游,意欲何为?
最令冯笑感到好奇又震撼的是,是谁搞出了这么大手笔的惊天之作?
封赦泱泱万众至此修筑城墙,涉及范围之广,牵涉仙门之多,已然无法想象。
“嗯……是……疯子?!”
当冯笑视线无意落在城下一角之地时,一个明显鹤立鸡群的家伙瞬间就吸引了他的眼球。
一身珠光宝气的华袍,大有恨不能让天下人知晓他富可敌国的意味,走路摇头晃脑,像是学塾学子在背书,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肩头部位,左右各镶嵌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似乎极尽炫耀之意味。
除了那个自诩财神爷的疯子,冯笑暂时想不到谁会这么无聊,在此之地,衣冠锦绣,格格不入。
视线中,那个疯子在埋头苦干的人中,交头接耳,好似在与周边人打招呼,只不过所有人都未曾理会于他,心无旁骛。
“这个疯子究竟要干什么?”
冯笑忍不住好奇而问。
但下一刻,冯笑似乎意识到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也是他不曾想到的问题。
“这个疯子是从何地而来?”
“难道天之尽头还有道路通达至此,若是如此,那天之尽头的那条道路尽头又在何方,谁人所筑,意欲何为?”
又是一连串的疑团从心底滋生,冯笑思量许久后,有些头昏脑涨,心力憔悴。
就在这时,一道风声呼啸而至。
正揉眉心的冯笑,抬头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