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面又细细逛了一圈之后,江熹微似乎懂了吴仁喜那句“有些人进去不一定是为了赌”。
是的,可以赌的地方很多,他们更多来是为了享受这里的糜烂盛大。
这里确实另有一番**滋,所谓销金窟,金钱和权势都在这里得到满足,人的每一种**都可以被无限放大,然后肆无忌惮地尽情发泄。
难怪吴仁喜说在这里做个上等的贵人,要比在皇宫里当皇帝舒服,这里同样有特权,却又比皇宫更恣意。
寻欢作乐,豪赌嫖色,在这里为所欲为不用丝毫掩饰,最吸引人的,当然还是一页白纸里包着的,隐秘的,让人如坠云端无法自拔的快感。
他们脸上痴醉的神色,可不是因为喝酒,而是比酒更烈的毒。
金钱在这里好像真的被他们视如粪土,又重要如性命,只要有钱,就能同时享受所有的快乐,百态人间最极乐的声音都在这里。
确实是极乐。
“哎呀轻点。”
江熹微随意推开一楼后面的一间房门,就听到里面女子的娇媚的嗔笑声,接着果然看到一室春光。
衣衫不整的男子听到动静回头看来,江熹微面不改色的伸手关门:“走错了,你们继续。”
“要不要一起啊……”
男子轻佻的声音最后被关在门后,江熹微没去听里面两人打情骂俏,转身走了。
她是把一到三楼看了个遍,里面各种各样的人,市井九流,商贾显贵,江湖杀手……不一而足,人脉如巨网混杂。
本来这些也没什么,但是他们混到一起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摸清了这边的情况,最后江熹微一个人退到了一楼,离和徐延亭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刻钟,她索性就站在一边看他们豪赌。
一道黑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悄无声息。
看了一会江熹微觉得没什么意思,倒是被桌上推来推去的金条晃得眼睛疼。
这里太吵了,正想随便找个安静的角落去坐坐,忽然高楼上传来一阵铜锣声,声音不大不小,但那锣声一响,楼里的人竟然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仰头往楼上看。
挤在人群里的江熹微也往上看,她耳力不错,能分辨锣声是从五楼传来的。
一楼人是最多的,江熹微站在一张赌桌旁边,四周也都拥挤这人,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什么一样。
过了一会人群骚动起来,他们开始窃窃私语,赌桌上坐着的一个大胡子低声跟身边的玩笑:“看来有人又有钱赚了。”
“是五楼的贵人啊,今晚有好戏了。”有人接话。
“哈哈,今晚的表演才是好戏呢,我听说他们想出了新花样,让人演拜堂,也不晓得谁运气好可在大伙面前一展雄风。”桌边椅子上坐着的人,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金条一边说。
“新鲜啊,我喜欢这个,我还没看过新人被翻红浪呢,比看春宫有趣多了。”
这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一边的江熹微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来还是了解得太少了,这里面有太多规矩她还未知。
没说几句他们又都闭嘴了,同时身边许多人开始噤声,有人低声道:“人出来了。”
只见五楼栏杆处出现了一道人影,一身深色衣裳,面具下露出的下半张脸呈现老态,江熹微估摸着他起码年过天命。
然而五楼的人什么话也没说,身边的几个手下就把一幅长宽各七尺的画展开,“唰”的一声卷轴垂落,画卷一开,直垂到四楼上头去。
四面不断响起唏嘘惊叹声,有人还在调笑:“这么漂亮的美人,难不成是要人抢回去金屋藏娇?”
画像上的女子确实十分漂亮,但却不是要找人抢回来,而是要人把她杀了。
这大概就是暗坊里的黑色产业之一,买卖人命。
这勾当他们干得得心应手,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抢生意的抢生意,看热闹的看热闹。
听说是杀人之后身边又响起了不少感叹声,也有些轻慢的,直说这么漂亮的美人死了就是暴殄天物,不如弄到这楼里来还能赚钱。
那道声音正说着,忽然又“哎呦”一声嚷道:“哪个狗娘养的打我?谁?有本事站出来。”
没人站出来,他就在那边捂着被色子砸了个大包的脑袋骂骂咧咧,江熹微闻声看过去,不出意料果然余光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徐延亭。
刚才应该是他出手的,江熹微不用猜都知道。
两人隔着人群对视,江熹微无声对他摇头,告诉他要冷静,小事而已没必要计较。
但徐延亭直接当着她的面指尖一弹又送出第二颗色子,打在同一人身上同一个地方,那个人叫得更大声了,引来不少人侧目。
真是的,果然不愧是宁王殿下,江熹微扶额转开了视线,目光再次落到五楼落下的那幅画上。
没想到今晚来一次暗坊,就是这么巧能碰到有人在这里买自己的命——没错,那画上的人是她。
谁要杀她?漂亮的双目微微一凝,落在五楼那个一直沉默的老人身上,他是谁?他们什么时候结了仇吗,还是她得罪过他,说实话江熹微想不明白。
而且也不等她多想,楼上又是一声锣响,接着楼下几层就沸腾了一样,开始各自竞标式叫价,几楼的人此起彼伏的声音,简直就像是一锅沸腾的热水。
当然其间也有很多之前那般轻佻下流的声音夹杂着,十分难听,江熹微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在戴了面具来。
她的画像就这样一直被挂在五楼中央任人叫价,每当有一个人喊一声,似乎她的危险就多一分,杀人的刀也就进了一分。
若是旁人身处这样一群只想着要自己命的恶徒里,估计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但是江熹微仍旧老神在在,好像他们讨论要杀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从前比这更危险的境地,她已经经历过了。
随意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一张椅子边,后面有几个身着薄纱是女子聚在一起,一人抱着玉臂背靠着墙壁,跟着一起叫价。
江希望想了想,为了显得自己合群一点,于是也跟着叫了一个价钱,继续面不改色混在人群里。
当然她注意到她喊了那一声之后,不远处的徐延亭似有所感的转头看了她一眼,江熹微于是又跟着喊了一声,还勾唇对他笑了一下。
人群沸腾了就好像停不下似的,一直有人报价,她觉得挺有趣,也跟着随口义愤填膺:“八千两,我最讨厌长得比我好看的女人!”
没有人怀疑她的话,因为这里性格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你不古怪才格格不入,并且她喊完,墙边的那几个女子就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样立马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啊,长这样不就是勾引男人的吗,狐狸精一个。”
“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过不了多久要死的,短命鬼。”
“划烂她的脸!让她发烂!发臭!”
江熹微:???
我不是让你们来骂我的。
那边一直在关注着江熹微的徐延亭听到这里,忍不住以手抵唇咳了几声,好像在说:低调点就好。
很无辜的江熹微暂且放下这边,随手抓了一个人指着画像问:“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吗?”
“管她是谁,先竞标了再说。”说着他也跟着热火朝天的人继续喊,必须要喊得够大声才能被五楼的人听到,也才有机会。
“要是可以先爽一番再杀就更好了,钱色都有了。”
一边的江熹微听到那人这样一句,登时一张小脸都皱了,而墙边那几个女子的骂声未停,也在这个时候钻进了她的耳朵。
是非之地。
“我好像没有那么讨厌她了。”怂怂的摸了摸鼻子,江熹微的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这里,于是打算退出人群。
但后退时因为没有看路,人又挤,她竟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踩到了对方的脚,不过她很快移开了。
有瞬间的清香拂过鼻尖,江熹微愣了愣,身后的人很安静,和四面的嘈杂不同,她下意识的觉得对方可能会是一位年轻讲究的公子。
也就那一瞬的猜想罢了,也不曾停顿片刻,她回过头只看到一张被面具遮了大半的脸,他穿着一身黑袍。
“抱歉。”但是她没那么多时间在意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告辞。
和徐延亭约定的时间到了,她回到了之前来时的那扇小门边,徐延亭也已经到了那里。
“他们都在觊觎我的美貌。”江熹微立刻告状。
“敢来一个,本王让他们有去无回,放心吧。”
江熹微也就是开开玩笑罢了,并不在意:“王爷有发现什么吗?”
徐延亭立马语气凝重起来:“事情恐怕不简单,刚刚我在那边认出了几个官员。”
朝廷里能让宁王记住的官员,想来职位应该不低,江熹微一诧:“宁王殿下好眼力。”
两人说话间,那边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是五楼的人已经开始挑人,最后揭晓价格是八千五百两,选了一个据说混江湖的剑客。
然而不等两方一锤定音把事情定下,三楼有人鸣锣,原来是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买杀手杀画中人,于是新发了榜。
江熹微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招人恨,这个新起的榜也是找人来暗杀自己的,不过时间地点死法都由出钱的买主来定,买命还买得这么讲究,想必是深仇大恨了。
那这回买主系何人?往三楼一看,竟然是她之前不小心踩到脚的那个黑袍人。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轮回。就刚才那点事犯得着现在就开始买她的命了吗,小气的男人,江熹微摇头摇头叹息。
当然她也就是这样想想,知道自己带着面具对方不可能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所以他又为什么要杀她。
认真想了想,真想不起来她在哪里惹过这号人。
“五万两黄金,悬赏挺高的。”徐延亭的声音适时响起,“所以王妃怎么看这件事。”
这次是直接开价,全场因为这个价而再次沸腾,江熹微也很无奈:“还能怎么看,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值钱。”
“原来我值这么多钱,当初让王爷拿一万两竟然还要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