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酒。
那瞬间脑中飞速闪过,两人在红光交映的喜堂上交臂饮酒的画面,酒是没有毒的,但是里面有其他东西。
这群人果然没下限,这样的事情也就他们能干得出来了,不仅想看活春宫不说,竟然是嫌不够似的给他们下药。
之前那药潜伏在体内她一时不察,如今动了武挥散在经脉里,加上这一路运功逃跑,现在已经完全无法遏制了。
江熹微试着点穴止住药性蔓延,但是身上却越来越软了,最后竟然站都站不稳,只能贴着墙缓缓滑落坐到地上。
不行,不能在这里,那些人会找过来的。
与此同时,像是为了印证她心中的猜想一样,外面果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而后就这样停在了门外头!
“去哪了?怎么跑得这样快。”
“这就太不守规矩了吧,大伙都在等着看呢,之前不都是说得好好的吗?现在这算什么事啊。”
大概有三四个人的样子,在外面用颇是不高兴的语气说着嚷着,里面的江熹微尽力让自己站了起来。
尽管身上很多不适,但她都在咬牙忍着,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然后施针给自己解了药性才行。
但刚站起身走了一步,腿上又是一软,她再次跌倒在地,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下的什么龌龊的药,药性上来竟然这样快,现在她不仅浑身无力,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头脑变得不甚清明起来。
怎么回事?这药难道不仅仅只是助兴用的?但是现在更多的她无暇细想,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咬着牙抬头去看几步外的后窗,可以从那里离开。
只要走过去就可以了。
体内翻腾的灼热感烧人,她轻轻喘了一口气,撑着一边的矮案一点一点起身。
红衣的她面上仍旧是带着精致的金凤面具,凤眼像是一滴朱砂似的艳丽,辉映着同样的鲜红的胭脂朱唇。
整张脸有种虚弱无力而又拼命挣扎的美感,像是风雨里的海棠不堪摧折,拼命要向上开出艳丽的花。
红唇被抿得很紧,纤长的手指抓着矮案的一角借力,指尖被绷得发白。
眼看着就要站起来了,但是药效让她视线模糊,没有注意到案上的一只小盏,竟然就这样失手将它碰翻在地!
哗啦!
清脆的碎瓷声犹如一根银针似的扎得她有瞬间清醒,更犹如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于是外面的说话声停了,她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近了。
不行,必须离开!一咬牙,江熹微撑着墙壁往窗边挪,同时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她尽力的挪动一寸时,对方已经迈过三步。
当她双手终于扶上窗框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蓄力翻窗,身后就传来了推门的动静。
门从后面被推开,一双脚率先迈入,而后又有两人跟着进来。
三人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但地上除了那个碎裂的瓷盏,其余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后窗都关得好好的。
一墙之隔后,江熹微靠着墙站着,但撑着她的不是那双无力的腿,而是面前一个人的一双手——那双手放在她的腰间揽着她。
屋内的动静她隐约能够听到,但体内灼烧的感觉让她觉得痛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死死咬着唇。
那张精致秀美的脸皱起,有几分虚弱的难耐,恍惚间,一只手摘掉了她脸上的面具。
正经受折磨的她没力气阻止,只是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但是整个人却越来越混沌,不论她如何努力都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
接着,那只手捂住了她的口,有淡淡的清香让她目眩,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痛苦,而后就真的坠入黑暗不再痛苦。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想的不是面前的人是谁,而是她中了药尚且如此,那徐延亭呢?
在她尚且担心着徐延亭的时候,另一边依旧是围着不少人的喜房内,徐延亭也在担心她。
发现身上不对劲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熹微,她这样一个人出去可以吗?
徐延亭内力深厚,加之他方才并没有太过动武,所以现在体内的药性暂时还能压下。
因为新娘跑了,这场戏暂时中断,但是这些人明显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仍旧守在这里,他暂时无法脱身。
“找到了!”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老子把新娘子给你们带回来了!现在可以继续了!”
人群不免骚动起来,都在往外看,没多久各自退一步让开一条路,就见一个汉子看扛着那个身着喜服的人回来。
有瞬间徐延亭的心一提,几乎要忍不住出手,担是下一刻看到那人的脸时,却又冷静了下来。
来人把已经昏迷的新娘扔到大床上,拍了拍手算是交差:“怎么样,人虽然昏过去了,但也不是不能用,将就着表演吧,你想怎样就能怎样,我们还没见过这茬呢。”
站在床边的徐延亭看着床上的人,虽然她穿着那身喜服,带着那张金凤面具,但是他已经确定了这人不是江熹微。
他站在床边一时没动。
“没什么可挑的,这样也不是不能办事。”又有人开始催,“赶紧吧,这都浪费多少时间了,待会赌场该关门了。”
没想过他们真的会把“人”抓回来的徐延亭一时沉吟,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按理说江熹微离开之后就该躲起来的,这个人不该穿戴着她的东西出现的。
他慢慢在床边坐下,一边假意要动手脱对方的衣裳,一边沉眸想着逃脱之法——必要时,看来只能暴露身份了。
而正在这时,床上的女子忽然动了动,徐延亭探到她腰带的手顿住,接着就见她睁开了眼,一脸茫然的样子。
“哟,醒了,醒了更好。”有人说。
女子慢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视线扫了一圈仍旧是一脸疑惑,徐延亭正担心她说出什么来,就见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了。
敏锐如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她是被人点了哑穴,徐延亭视线微微一压,又是谁?
女子试了几次都没法说出话来,似乎有些着急了,因为徐延亭离她最近,她就直接去扯他的手,这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她在心急**一样,一时不少人发出轻笑声。
事情好像又绕了回来,徐延亭现在要面对的局面还是没有改变,他当然庆幸眼前这人不是江熹微,但是也无比反感这样的场面。
而便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死人了!”
“酒里有毒!死人了!”
前面一声响起时楼内的人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人理会,但后面两句落下后,就如水溅到了油锅里,楼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暗坊的酒有毒的话,那他们岂不是都死定了!?毕竟到这里来之后没喝酒的人真的屈指可数。
人群陡然混乱起来,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看演戏的,有一个人扶着墙开始扣嗓子,就有一群人恍然大悟似的跟着学起来,一时间整个偌大的房间里都是“呕呕呕”的声音不绝于耳。
真是有点壮观。
没去管床上的女人,徐延亭刚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手腕被人拉住,他反应很快但没有动手,只是凌厉的视线回头一扫。
“是我。”青面獠牙的面具十分夸张。
徐延亭辨别了一会,皱了皱眉,有几分惊讶,对方却没有心思多说,只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徐延亭跟着他离开了喜房,外面还有不少人在继续扣嗓子,于是两人十分顺利的到了极乐楼一楼的那片摆满的赌桌的平地上。
“这里马上就要关门了,我们赶紧走吧。”那人把徐延亭带到了一扇小门前。
但徐延亭却不打算就这样走,正欲转身离开,却再次被对方拉住。
“我知道王爷急着找江小姐,但是还请王爷听我一言,这里马上就要关门了,我刚才制造混乱说这里的酒有毒,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多待下去没有好处。”
他说得很对,而且徐延亭现在体内还有药性未解,再留着没有益处,但是……
“多谢好意,不过你先走吧,我必须要找到她。”
说着撤走自己的手,打算转身重新去极乐楼看看,但刚走了两步就有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那个那个大小姐的相好的!你等等!”现在不能喊“官爷”,吴仁喜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这样喊了,见徐延亭停住之后就赶紧跑过去,而后抚着胸口开始匀气。
“你见到她了?”徐延亭先开口。
摆了摆手,吴仁喜气喘吁吁:“没有,你们走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听了这句之后徐延亭不想跟他废话,抬脚要走,却被他拉住。
吴仁喜往徐延亭手里塞了一张字条,继续喘着气,瘦竹竿样的身体好像能喘折了一样:“有人呼——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接过字条之后徐延亭立马拆开,面色不定:“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吴仁喜扭了扭脸,“是个高高瘦瘦白白的黑衣人。”
六个字把黑袍人总结得十分形象,徐延亭立马就想到了那个在三楼发榜买江熹微命的黑袍人。
没有犹豫,徐延亭立马转身回到小门边,对还等在那里的人说:“走。”
随后两人一道进了门内。
因为还没有真的到暗坊关门的时间,所以暗道里没有别人,在不知道多少级的楼梯里走了一会,到转角处的平台时徐延亭忽然顿住脚,从靴底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掀开衣袖果断划开了手腕。
他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匕首寒光一闪,腕侧就多了一条半指长的伤口。
他需要把体内的药性逼出来。
他就地坐下运功调息,闭着眼,两边的油灯明灭幽微,照着他的侧脸没有丝毫表情,就这样问:“你一直跟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