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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只是黑石头山闹山匪,近来听说城东龙川山那头也闹起山匪,出了两回事,虽说没劫到什么,但这两回闹得人心惶惶。城中这几个月都不敢朝那边走。
若要在青州开钱庄子,庄子里必得有现银供人兑付。银车只能从城西或者城东走,现下两头都闹山匪,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危险了。”
闻言余月亭微微一笑,“我当是何事。原先城西黑石头山那头闹山匪我还有些担心,现下听你说东边也闹山匪,我反倒是不急了。”
听她这话赵主事有几分奇怪,这又是何缘故?
余月亭看出他脸上的疑惑,轻轻笑笑道,“这一州明府也不是好当的,哪儿能光领饷,不做事。
如今青州城最主要的两条交通要道都闹山匪,进的进不来,出的出不去。这一州父母官若是半点举措都拿不出来,这官椅怕是也坐不长了。”
“不急,赵主事,你先回吧。账目没问题,既然铺子上存银多,这几日加人手看紧些。这青圆记刚起了个好头,大买卖在后头呢,万万不可出事。”余月亭叮嘱道。
余月亭心中打好主意要将家中钱庄开到青州,这铺子刚有了些起色,断断不能出问题。
闹山匪一事她心中已然有了些眉目,或许这回还能顺手再个王启东个重拳也不一定。
具体办法嘛,还须得慢慢想一想。
现下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余月亭起身伸了伸懒腰,若无其事地溜达到顾云安身边打量着他。
方才赵主事说了两回自己才反应过来,城东龙川山,温衍在那里见过他两回。
他与山匪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余月亭素来心思谨慎,难免起了疑心。
顾云安呷了一口酒,偏过头笑看着余月亭,“怎么?小郎君,有事?”
方才赵主事说龙川山闹山匪的时候并没有避着顾云安,余月亭想了想不宜打草惊蛇,便挨着顾云安坐下,笑眯眯看着他,“你尝尝这花生酥,温衍家新请的厨子做的,味道不错,我特意带回来下酒的。你我二人饮两杯?”
绝口不问他今日到底去了哪里。
余月亭不动声色地将附近的家仆撤下,给顾云安杯中斟了一杯酒,“还没问过你呢,你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怎地还没成家?”
余月亭脸上含笑,脑子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顾云安武功身手都不错,但身世神秘,每次问他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余月亭心中有些后悔,暗骂自己贪图美色,当初看他生得好看,便不管不顾,就连底细都没盘清楚就将他收入府中了。
头个月他倒是安安分分,也不往外跑,终日跟着自己在青州城内转悠,现在看来,不会是在打头阵踩点吧?
这念头一生出来,余月亭心中有些害怕,却控制不住脑海中翻飞的思绪,越看顾云安越像山匪。
心下暗自盘算,说不准这个月他频频外出就是去龙川山那头传递消息。
余月亭心中越想越真,身边的顾云安惬意地品着酒,余月亭却笑得两颊僵硬,心中发虚。
顾云安随口答她,“我一无钱、二无权,拿什么娶妻生子?”
这话一听就是随口说来搪塞人的,余月亭极不自然地笑笑,又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家中就你一个吗?可有兄弟姐妹,若一个都没成家,想来家中父母该着急了。”
顾云安看她一眼,有些有些疑惑她今日怎么忽然对自己这么好奇起来了。
余月亭看出他脸上的疑惑,赶忙讪笑着推他一把,“哎哟喂,随便问问嘛。再说了你我那么相熟了,我还不知道你家中几口人、地有几亩良田呢?”
“没有。”顾云安干脆地回答道。
“没、没有?”余月亭睁圆了眼睛,“是没人?还是没田地?”
“都没有。”顾云安头也不抬,面上没有半点波动。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余月亭,见余月亭满脸不解,又开口细细说道,“家中穷,小时候便将我卖了,人贩子本要将我卖到壁州做苦力。我半道跑了,到处讨生活,今年方才到鹤州来。”
见余月亭脸有疑色,顾云安接着说道,“小郎君可还记得,初次见面那天,小郎君对我的姓氏还有几分好奇。”
余月亭点点头。
顾云安说道,“我生身父母叫什么我已然记不清了。有一回顾家军路过,我只记得他们威风凛凛,心生敬慕,便随了顾家军的姓氏,自己取了云安二字。”
“没想到你也是个身世飘零的可怜人。”余月亭有些可怜他,从小自己一人在这世界上艰难讨生活,难以想象他吃了多少苦。
顾云安脸色渐冷,似是想起了从前往事,心中不快。
他放下酒杯,拱手向余月亭一拜,转身离开。
余月亭看着他一脸沮丧,心下有些后悔,早知道不问了,自己整天瞎想什么啊。
她欲追上前去安慰顾云安两句,余月亭眼神掠过顾云安背后衣摆上的几点血迹,忽而脸色一白,眸子一冷,愣在原地。
顾云安。这个名字是真是假都不一定。
那几点血迹在余月亭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只觉背脊一凉,浑身血液好似停滞。
心下无比害怕。自己猜测得果然不错。
余月亭站在原地思索再三,将瑞生和薛原唤来,认真叮嘱道,“你二人这几日盯紧顾云安,他每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晚上都告诉我。”
薛原嘴快,不自觉问出口,“小郎君,是出了什么事吗?”
瑞生伸出胳膊轻轻拐了拐他,示意他闭嘴。
薛原后知后觉地垂下头不说话。
余月亭也未恼,语气淡淡,听不出半点情绪,“没什么事,你二人按我说的照做就行了。”
此事没完全确定之前,她不想告诉任何人,眼下府中还没有她完全信任的人。
陆挺虽算一个,可他为人老实耿直,又是个忠主之人,若是知道了顾云安有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他脸色行为举止定然有所异样,会被人察觉。
廖妈妈是个碎嘴子,守不住秘密;张奎又在粮铺当差,管不到宅子里头。
最不起眼的就是这两个半大杂役了。
余月亭想了想又叮嘱道,“此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二人留神些,莫要让他发现。”
瑞生乖顺地道了声“是”,带着薛原退了出去。
出了落霞亭好远,瑞生才向薛原嘱咐道,“薛原,我们是下人,主上说什么便做什么,莫要多问,省得惹恼了主上。”
“噢,知道了。”薛原吐了吐舌头,“记住了,下次不敢了。”
两人顺着长廊走了一段,薛原忍不住开口猜道,“瑞生,你说小郎君到底为什么让咱们看着顾云安啊?”
瑞生面色严肃,“你又不长记性了,我方才说的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薛原说道,他凑近瑞生一脸嬉笑,“最后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若是旁人我倒也不这么好奇,主要这回是顾云安,我实在是好奇得很。你还不知道吧,小郎君和顾云安是那种关系。”薛原神神秘秘地说道。
瑞生一脸不解,“什么关系?你什么意思?”
“啊呀,你这个人有时候挺聪明的,怎么有时候却是个榆木脑袋。”薛原急得直拍大腿。
“俯耳过来。”薛原在瑞生耳边耳语一阵。
瑞生眉头紧皱,“不可能吧。两个男子……”
薛原砸巴砸巴嘴,把眼一瞪,“怎么不可能?有钱人家都有些怪癖。你是没看见小郎君刚见着顾云安时那眼神,乐得跟朵牡丹花似的。”
“那是主上的私事,不要妄议。做下人的,最忌讳嚼舌根子。有时候你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传来传去,若是让外头的人听了什么去,总归对主上不好。”
“知道了,我就跟你说那么一嘴,你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薛原有几分不耐烦,甩袖大步朝前走去,将瑞生甩在身后。
瑞生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主上好。”
说着赶紧快步上前,“薛原,等等我。”
……
第二天一早,余月亭在茶馆点了壶茶,静静等着温衍过来,两人再一同前往方家。
还喝不到两口茶,马队的刘总领大踏步走进来,看见余月亭坐在一旁,一愣,扭过头去,挑了一张远些的桌子坐下。
余月亭却不紧不慢,反倒是主动高声向刘总打了声招呼,“刘总领,早啊。”
刘总领没想到余月亭会主动与自己说话,他朝余月亭方向扫了一眼,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不想与余月亭有太多交集。
头回见面他就是如此,对自己怒目而视,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不过今天,余月亭不是来探这隐情的。
与他之间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呢。
刘总领缩在角落里,离得余月亭远远的。
余月亭却自顾自地提了茶壶过去,撩起长袍一屁股坐在刘总领旁边。
也不管身边的刘总领是什么脸色,她旁若无人悠悠品了一杯茶,这才转过头与眉头微皱的刘总领说话。
“来,刘总领。尝尝我这壶茉莉花。”余月亭斟了一盏茶递过去。
“多谢。”
刘总领惜字如金,微微皱眉,弄不清楚这小郎君要做什么,却也不好撵他走。只品着茶静静等下文。
余月亭却好像只是要与他扯些闲话似的,悠悠说道,“刘总领的马队近来生意可好啊?”
“尚可。”
刘总领简单答应道,这几月闹山匪,对别的行当来说是不利,自己的马队可就生意兴隆了,从前商家自己就敢进货、出货,现在不依仗马队都不敢出门了。
“刘总领过谦了,我看您近来是发财了。”余月亭说道。
刘总领摆摆手,“尚且过得去而已。”
余月亭笑笑,“既然过得去,你我之间有笔帐,可就要好好算一算了。”
刘总领神色不变,面色如常,呷了一口杯中热茶,“是吗?可我不记得与小郎君曾有什么生意往来。”
余月亭笑了笑,“刘总领,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小郎君此话何解?我年岁渐长,莫不是有什么忘记了,还请小郎君明示。”刘总领淡淡说道。
余月亭笑眯眯看着他,“刘总领,你上个月刚将我的铺面一把火烧了,此事到今天,不过也才二十几天,怎地刘总领这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余月亭语气依旧淡淡,犹如春风,话语落地,刘总领一向镇定的脸色微微一变。
刘总领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小郎君真是说笑了,你说这话,我怎么半个字都听不懂。”
想来他也不会承认,余月亭并不惊慌。
只杵着下巴幽幽叹道,“刘总领,铺面烧了倒是不可惜,只可惜了我满满当当一仓库的粮米。那可都是附近的佃农们原打算囤积自己吃的粮米。这一把火下去,什么都没了……”
余月亭拖长声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总领。
他不抬头,也不去碰余月亭递给他的那盏茶,只面无表情地说道,“听闻官府的人去问过,小郎君当时也说了,是无意落了火星子在院子中才导致起火。
若小郎君如此笃定是我做的,为何当时不向官府告发我?却今日在此处与我攀扯。”
余月亭抬头望见温衍站在茶馆门口正在对自己招手,她不紧不慢地起身,口中轻蔑一笑,“呵,告发?刘总领这话说的真是幼稚。难道不知青州官府是什么做派?”
她伸手拍了拍刘总领的肩膀,俯下身子,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我心中都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王启东,但我知道你心底不是个恶人。”
“今日我说这事,也不为了别的,只想让刘总领记住,我的铺子是你烧的,你欠我一回。来日若有所需,刘总领是要还回来的。”
说罢余月亭拂袖而去,径直走向门口的温衍。
“青圆老弟,怎么?你认识马队的刘总领?”温衍有些好奇地问道。
余月亭笑笑,“不熟。方才无聊,上前与他攀谈几句罢了。”
温衍微微皱眉,“他性子古怪,相貌又生得丑陋恐怖,除了马队的人甚少有人愿意与他交谈。你倒是个例外。”
余月亭笑笑,“是吗?可我觉得他似乎是个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