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倒退个几十年,甚至是一百多年,也许这门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斑驳不堪吧。
每次走到这里的时候,杰都忍不住要这么想——是的,“联邦警察”……在热内亚没有“分部”,只有“据点”,而且他们的据点还坐落于一栋非常古老的建筑物里……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忘了设立之初“联邦警察”就是为了“贴近人民”以取得“声望”的,对于这种被寄托了大希望的机构,“有个地方能办公”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的,纵使是它已经“变质”的现在……“能确定保密性”,也已经足够了……
“把安娜的禁闭解开!”
杰用了“吼”的音量,伴随撞开门时“嘭”的一声巨响——他平常很“照顾”家具的,尤其是对方年龄比自己还大的份上。
“抱歉啊,”房间里是一张围满了人的长会议桌,而说话的是刚进门的杰左前方坐着的一位中年男人:“她滥用职权让非直系下属办‘私事’,还因此导致了……”
“……她一直都跟我待在一起……”杰喘着粗气,那实在算不上一个多么好的心情:“而且没有带电子产品……好吧,我承认你们洗得够干净的,但别忘了发给‘石像’的信息你们下午五点钟才收回,毕竟‘撤回消息’这种事实在不像是安娜的风格……我们把社交账号告诉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偷去栽赃的!”
安娜不喜欢太复杂的机器,因此她通常不用手机电脑——这种事查一下就行,在软件结构已经相当稳固的今天,“上线时间”、“登录地点”这种东西就算能够“伪装”,在速度上也很难赶上“还原”与“查找”。
因此,虽然一时半会儿杰也确实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毕竟有“避嫌”一类的因素存在,但真要死抗的话,不说“优势”,至少于情于理这责任都不应该落到他身上……
“随便怀疑真的好吗?作为‘联邦警察’的一员你应该相信你的组织,就像屁事干不了的普通人就该相信自己的政府一样!”
别忘了,“联邦警察”也是工作机构,甚至从结构来讲它也算得上是“政治场”——这种地方不是占理就能得到支持的,换句话说,不是有理就能讲得清的——再或者说,“有理就能讲清”这种事,只存在于比“幼儿童话”还脑残的“弱智童话”里……
“但那也是有前提的!”不过即便如此,杰的语气依旧愤怒,他的气势也丝毫没有落下:“我们当然愿意相信,毕竟频繁地怀疑是很无用的做法……但那得建立在‘组织’不坑我们的情况下!”
“……够了!”
场面顿时安静,因为说话的是距离大门最近、也是距离刚进门的杰最近的一个老人——虽然是张“长桌”,但并没有“主次座”之分,因此即便位置不起眼,所有人依旧知道在场最有话语权的还真是这个须发修剪得体、却也已经完全花白的老头:
“这些事,我们会给出交代的。”但制止争吵后,他的话语声却突然低下去了——气势犹在,但这通常都是不希望“事情闹大”的表现:“只不过,正事不谈了吗?”
话虽如此,是的,“话”虽如此……说完这句话后,老人就恢复了坐姿,从桌面上的反光就算是在他背后的杰都看得出无论嘴唇声带老人都已经没在动了;但杰依旧听到了声音,更“空灵”,像是在听远端电话而非直接跟人“对话”的声音:
“安娜不会有事,我可以跟你保证……但为什么让你来的,忘了吗?”
话已至此,纵使是愤怒到改变了自己平日习惯的杰,一时间也只好强压着火站了过去——是的,在这一场会议里他的身份并没有“坐下”的权力,或者说,能站在刚刚明面上开口暗地里还向他“传音”的老头身边,杰凭借的还是他自身的“能力”。
至少就现阶段来看,他“独一无二”、不可能被取代的能力……
“这里面具体情况怎么样,包括你和安娜为什么突然准备那么多的木头,我们就先不谈了……只不过,‘石像’的死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考虑到你是目前我们中跟‘心王’接触最密切的,有些事我们想让你分析一下。”
话说着,坐在老人正对面、皱纹很多但至少没有胡须、头发也还算漆黑的一个中年男人伸手推过来了一份文件夹——是的,他就坐在最开始跟杰对峙的那位旁边,面无表情地打开文件夹后,杰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里面的照片一字排开,随后按照自己的标准将其中几张换了下顺序。
然后,他就这么杵在了桌面上,一张张看着这些照片;也不知是在担心些什么,将照片推过来的男人这时候还额外补充了一句:
“暂时只有这些,视频信息检验结果什么的还得等。”
然而杰压根没理他这句话,事实上,他的目光已经被照片上无意间拍进去的“配角”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微胖的妇人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第一次出现在画面里的他们是在人群外走着的,妇人带着笑,女孩也在和男孩说着话,看起来关系很好;但接下来几张照片里妇人却是捂着两个孩童的双眼拉着他们走开了,两小家伙也没体现出什么抗拒……真有你一手的,第一时间杰这么想;但随后他却是叹了口气,因为即便照片中信息不足,但这连闪的几张里那妇人和小孩的视线压根没往那已经上锁的店门上移动过,就像没来过这里、完全没有印象一样……
……这在犯罪率不算特别高的城市里是很不对劲的一种情况,或者说,至少对于有过一面之缘的这家人来讲,杰知道“听到自己认识的人被卷入了犯罪”后第一时间向警方询问才符合他们的性格,而不是就这样挡着眼睛走开……就算带着小孩也一样……
“能看出什么来吗?”
替他“解围”的老人突然发声;思绪被打断,但杰表面上依旧一动不动——他“定力”极好,严肃环境下绝不会做出“啊”“哦”这种“恍然大悟”一般的丢脸形象;但故意拖了两秒以显示“自己很专心”之后,他一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
“抱歉,我看不出来。”
“可能吗?”最开始跟他对峙的那位略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说道,语气非常“惊讶”:“你可是‘最了解他’的……”
“但我不了解‘石像’!”杰没好气地回道:“我跟安娜都是昨天才知道有他这个人存在……诚然我现在是有一些想法,但问题是不了解‘石像’的话……有些推论连不起来……”
“我了解。”就在这时,站在杰正对面的一名穿戴相当整齐的男人突然开口:“我了解他,有什么疑问向我确定就行了。”
房间里光站着的人不多,毕竟这种类型的高层会议带着下属总显得不太对劲;换句话说,此时此刻在场上站着的人都是“有用”的,正因为他们有用才被带进来“旁听”……
“那就好。”杰语速极快:“‘石像’……在‘威胁’人的时候,喜欢用左手指人?”
“是的。”那个男人说:“这是他独有的习惯,威胁的时候用左手指人,但‘惯用手’,也就是右手,却在暗自蓄力,准备随时打出去……”
“那就连起来了,谢谢。”杰打断了对方的话,也不管那男人一时间有些错愕的神色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是个好习惯,非常有效的习惯,我都觉得很高效的习惯……想想看你的嘲讽把对方惹得满腔冤火,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冲上来要动手却被你一拳直接打回去……多么完美的步骤?唯一的问题就是……”
“他的手指……被‘心王’拗断了吗?”谢顶男人也插了一句,用着很危险的语气。
“正是。”但杰的神态没受到丝毫影响:“他肯定看了大概资料,毕竟……‘心王’……”他刻意改了下口:“……的【能力】对身体素质没有加强,作为一个‘身体变异’能力者他恐怕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手指会被对方掰断吧……老实说这就是我唯一觉得奇怪的地方,毕竟通常的人指人都是用右手……”
“……但能说说他是怎么死的吗?”
身旁的老人突然开口,只不过推了推眼镜杰表面上却也没多大反应:
“不好意思,太久没做报告了,有点自说自话……老实说我理解‘非最终报告’不适合外带的规定,但你们拍照……”他扬了扬其中两张照片,值得一提的是上面一个人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两页规规整整的文件纸,写满了堪称“细小无比”的文字:“我看得实在眼睛痛……不过上面写了,‘胸腹部有大面积撞击痕迹’,发生了什么事看不出来吗?”
“我们想听的是‘分析’,不是‘反问’。”坐在他对面的黑发中年男人也有些不耐烦了。
“好吧,好吧,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好了:就算手指被掰断,但基础素养还是在的,再者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办的,但客人……估计是全被赶走了吧?”说到这里的时候,杰瞪了瞪黑发男人身后的整齐着装男人,可惜对方毫无动作,什么都看不出来:“……不擅自赶走客人,他一般是不会动杀心的……不,就算是赶走了客人,一般来讲他也只是打成‘肢体伤残’的程度而已……配合上主动赶走客人的情况,‘石像’恐怕是想直接跟‘心王’冲突,因此在动手之前先言语嘲讽,企图乱对方阵脚……但他的手指却被掰断了,只不过就算被掰断手指,‘石像’也不是会放弃进攻的性格,没错吧?”
“是的。”只有这么两个字,但对面那站着的男人终于是说话了——刚刚吃的亏他还记在心上。
“那就对了。”杰再次推了推眼镜,哪怕根本没有滑下来的迹象:“右手蓄势待发,即便左手受伤,那一拳也是能打出去的;但右手腕处有浅层贯穿伤,胸腹还有‘淤血痕迹’,发生了什么……还看不出来吗?”
“我觉得你还是先放下成见,好好描述会比较合适。”
杰呆了一瞬,因为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正坐在他左边的女人——在场人很多,但参与讨论的没几个,或者说,其中大多数人都只想来“听结果”而已。
但怎么说,虽然没多少存在感,“场外人”参与讨论却也有好处:那就是刚开口的时候,也就是让人突然感应到他们存在的那一瞬间,他们说的话往往会比较“有效”。
“是的,态度不好抱歉了。”因此,杰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哪怕这效果只是暂时的:“那我就直接从手指被掰断说起了:初步检验显示胸腹大面积撞击性挫伤导致了淤血,但即便之后的检验结果没出来,光从淤血的形状来看应该只撞击了一次而已,与此同时右手腕的贯穿伤共五处,虽然这种东西很难下判断,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各位造成这种伤的是‘手指’。”
“手指?”对面的黑发男人有点疑惑:“但是,他可是‘石像’……”
“诚然伤口周围皮肤有龟裂纹没错,但请仔细看,那些皮肤都还连着,没有脱落。”话虽如此,但杰也没做出举起照片转一圈的举动,他知道在场这些人多半都看过了:“伤口造成时,‘石像’已经使用了他的【能力】……但不完全,只使用了一半而已,心王就对他造成那种伤了。”
“……他的【能力】启动只需要零点二秒。”
整齐着装男人突然说道,深呼吸一口气杰的情绪再次出现了失控的迹象,但终归是被他用自身意志强行压了下去:
“是的,几乎与他挥拳的速度相当……可我要说的就是,在他那拳挥到大概一半的时候,‘心王’就已经贴身撞在了他的胸口,同时左手卡入‘石像’挥过来的右手手腕废掉全部挥拳的威力,然后刚刚掰断对方手指的右手顺势插入肋骨间隙,造成了胸口上五处较深的贯穿伤。”杰突然耸耸肩,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然后……‘石像’就死了。”
“你的意思是,一个纯粹的‘意识能力者’,在近身的瞬间,就杀死了一个‘身体变异’能力者,而对方连完整地用出自己【能力】的机会都没有?”说话的却是杰身边的老人:“而且,仅仅只是将手指插入肋骨,刚刚损伤到肺的程度……就连‘气胸’都来不及导致便让他‘心脏骤停’?”
“‘骨法’。”说到这的时候,杰的神色……突然恢复正常了——他就像是对这东西有非常深刻的印象,而且还是那种相当不好的印象:
“不止是日本的,还糅合了印度柔术和中国的‘点穴’……‘心王’独创的一套功夫,使用条件很苛刻,但怎么说……如果被卡住肋骨的话,‘瞬间致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没有可能是【侵蚀】一类的效果?他是‘意识能力者’,造成局部神经麻痹的话……”
“不。”虽然打断了,但至少杰现在对他左边那位女士的态度还算正常:“他的【能力】……没有【侵蚀】的效果,这一点不是秘密,或者说,在座各位恐怕都知道……但问题是他已经离开‘火种’很久了,充其量也只是‘前心王’而已,相关他【能力】的资料……已经全部‘断档’……”
“所以说他的【能力】有可能在这之间产生了‘变异’?”老人神情有些惊讶。
“老实说我也有这种猜测,而且持续了很久。”杰不由得苦笑:“但问题是,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类似的证据……甚至如果跟当年的记录相比较,光论【能力】的话,‘心王’其实是变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