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和许新言都是传统又专一的性格。
他们既是婚姻中的伴侣,又是人生目标上同走一条道路的知己,彼此之间的感情十分牢固。
许嘉实的性格和两人都像,想来也不会是在感情上随便胡来的人。
是以,误会虽然已经解开了,但是陈笑还是把传家宝银镯放到了许嘉实那里,让他代为保管。
许嘉实仔细地把东西收进了衣柜的暗格里。
接下来,陈笑和许新言共同休了为期一周的假后,再次投入到医疗事业中去。
家里就又空了下来。
但有了上次猝不及防的见面以后,舒禾非常害怕会再次与陈笑和许新言来一场尴尬的偶遇。
她不敢再随便去许嘉实家里玩,每次约会都把地点选在外面,宁愿找个咖啡厅和许嘉实一起玩手机,都不愿意去他家里坐坐。
许嘉实又好笑又无奈,叫了几次都叫不动人。
恰好最近太阳也大,出去玩又热又晒的,他也就随她去了。
不约会的大多数时候,许嘉实都喊上曾斌浩等人一块儿去室内场地玩滑板。
只隔三差五地和舒禾在夜晚的时候一起出来压马路。
c大的开学日期偏早,舒禾还没在家里咸鱼个够,就迎来了开学。
这一个学年,舒禾不用继续在班级里担任班长一职,许嘉实学生会会长的职位也有新人来顶替,加上基础课都上完了、专业课的排课又不挤,两人都会比以往轻松很多。
因此,开学一事就显得非常悠闲。
舒禾和许嘉实双双踩着最后一天的报道日期截止线,一同轻装上阵地回了学校。
预备迎接一个身心松弛的新学期。
不过,在正式卸任之前,舒禾还需要完成最后一项工作——
奖学金评定名额的推送。
因为这学期初评定的是上一学年的奖学金名额,所以,这项工作本质上来说是上一届班团人员的活儿,需要舒禾和袁晨一起来把属于自己的工作进行收尾。
大二上学期第一周的周四晚上,学院召集了各个专业所有上一届的班长和团支书,一起到学院楼的大型报告厅里开会。
管理学院规模庞大,班级数量也多,虽然每个班只派出了班长和团支书两个代表,但大家一起往报告厅里一坐,仍旧把教室塞了个满。
人还没到齐,乱七八糟的材料就已经发了一大堆,几个辅导员在讲台上播放着足有七十九页的ppt,给大家仔仔细细地讲述素质分折算和奖学金评定的红头文件。
舒禾听得一百二十分认真,疯狂埋头做笔记,刷刷地写了两三页纸的注意事项。
会议重点密密麻麻,让人连困都不敢困。
就是以前上专业课的时候,她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过。
一个会整整开了两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导员们还把各个班长额外留了下来,给大家针对性的时间举手答疑。
终于从报告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凝成了浓墨一般的黑色。
因为时间太晚,风吹到身上,甚至还有些凉意。
团支书们已经提前回寝室了,舒禾也没有要许嘉实来接,直接和隔壁班的两个班长一道走,边走边讨论着表格统计具体的操作。
其实,各个学生干部在此之前都已经有了整整一年的学生工作经验,word和excel表格打了不知道多少,如果是普通的任务,导员只需要在班群里发一则简短的文字消息和一份官方文件,大家就能自主完成得很好了。
然而在今天的会议上,几个导员却花了那么多功夫给大家讲解。
可以想见奖学金评定的流程有多么复杂。
首先,无论每一位同学是否有意向申报奖学金,都必须要参与新学年年初的素质分结算,导员强调了很多遍,每一个人的结算都务必不能出错。
班里的同学们要根据文件来判断自己上一学年的表现能否加分、能加几分,然后分门别类地将项目的完整名称写进表格、并标注得分,再按顺序附上所有加分项的材料证明,交由班长和团支书审核。
班级审核通过以后,还要上交给学院审核,最终以学院修改后的得分为准,进行降次排名。
排名以成绩为门槛,成绩达标者的素质分越高,能拿到的奖学金等级就越高。
除此之外,班长和团支书还要给班级里的每一个同学下发一张民主素质评议表,让班里的33名同学为除了自己以外的32名同学分别打出思想品德、学习素质、身心素质、生涯规划这四项得分,以百分制记。
表格收上来以后,班长和团支书分别统计算出每一名同学在每一项测评里得到的平均分,再根据平均分的排名,挑选出优秀和合格等第的同学各7名、良好等第的同学26名。
最后,班长和团支书要收集每一位有意向参加奖学金评定的同学的电子版申请书,并在班级意见中给出评语,再打包一起上交给导员。
流程之繁复程度简直令人发指,而且还催得很急,需要大家加班加点地在周六中午之前赶出来。
现在已经是周四的尾巴,除掉明天白天的课,加上睡觉和吃饭,总共留下的时间也就大概20个小时。
最麻烦的是,这项工作并不属于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那一类。
要是人手多了,反倒容易手忙脚乱,万一数据错混的话,简直得不偿失。
两个人做完虽然累一些,但要是分工明确的话,效率是最高的。
本来以为已经卸任、可以安享晚年班长和团支书们听完死了。
当然,这项非常考验耐心和配合的工作是可以逃的。
但是,学年末考核优秀的班长和团支书可以在素质分结算里分别加上10分,要是这项工作不仔细做,到时候学院审核时,是必然会把这10分驳回的。
要知道,平时参与一项校级活动、拿到一等奖,也才加2个素质分,10分是非常宝贵的,很有可能就是两档奖学金之间的差距。
几乎不可能有人会选择放弃。
今晚注定是个举头望明月低头猝死亡的不眠夜。
学生基本素质测评表在明天中午的时候就需要上交到学院,而明天上午大家又是满课的,所以只能在今天晚上把它做出来。
舒禾进入宿舍区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各宿舍的大门最晚十一点就会关。
她干脆直接先走到男生寝室门口,打电话叫邓维出来,拜托他把表格发给大家、立刻填写好,她一会儿顺路带回寝室,再找女生们填写。
在等待的时候,舒禾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发到班级群内、并艾特了全体成员,让大家仔细阅读。
等她弄完的时候,邓维也刚好拿着几张男生的表格出来了。
邓维非常热情地主动提出要给她帮忙,但是今晚肯定是要熬夜的,他也不能大半夜的在女生宿舍里待着,舒禾惋惜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还是得回去找袁晨帮忙。
因为许嘉实之前也做过这样的工作,舒禾简单地跟他说明了情况,告诉他自己今天要熬夜,让他没事就先睡,不用等她。
许嘉实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嗯”字。
舒禾把表格分发到各个寝室以后,又走到了袁晨的寝室。
自从上回许嘉实批驳了袁晨的学生工作认定表、袁晨闹了一场以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很冷,属于低头不见抬头见、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的状态。
她们都以为熬过了上个学期,两人就不用一起工作了,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档子事。
舒禾其实不太能知道现在要怎样面对袁晨。
但是今天的工作不找她又不行。
舒禾深呼了一口气,伸出手,在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过了一会儿,床位靠近门边的一个女生来开了门。
寝室里四人都在,此时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八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门口。
舒禾向其他三人微微点头致意,略显紧张地走到袁晨身边,把表格递给她。
“这是给你的表格。”
袁晨接过a4纸,挑了下眉。
舒禾在她身边站定,轻声说:“今天的工作需要我们一起完成,可能还要熬个夜,要不然一会儿你来我的寝室?”
袁晨懒散地把胳膊肘搁在椅背上,嘲讽似的掀开眼皮,瞥了她一眼。
“你让我重新回去跟牛大妈再吵一遍架?”
“……”
舒禾一时语塞。
算了,袁晨说话一向都很不好听,现在不是跟她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舒禾沉默了一阵,硬着头皮跟她商量:“那我来你的寝室,可以吗?”
袁晨说完那句话以后,压根儿把舒禾当成是透明人,在她回话前就把本来对着她的身子转回了书桌前,从杂乱的书面上翻出一支笔,唰唰地写起了刚拿到的表格。
几分钟后,等到最后一笔落下,她才把表格塞回舒禾手里,斜着眼看她,十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我可求求你别来我这儿大驾光临。我们寝室睡得早,你来会吵到我室友,到时候还得我帮你背锅。”
“我都已经搬出来了,你不会还要赶尽杀绝,让我跟新室友也产生矛盾吧?”
“班长,我可不想跟你再沾上什么工作以外的关系了,一点儿也不想。”
这样的动作和语气,明显是在赶人了。
可这工作本来就有一半是她的。
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心安理得地撒手不管呢?
舒禾觉得有点委屈。
她闭上眼,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地再次开口。
“那你是打算不做这个工作了吗?”
袁晨冷哼了声,没说话,哐当哐当地开始整理桌子,弄出的声响极大,根本不想理她。
过了好半晌,见舒禾还没识趣地先离开,她才冷嗤了一声。
“我不管,反正今晚太晚了,我要睡觉了,有什么事儿你明天再来喊我干。”
可是表格截止到明天中午,明天上午又是满课,除非今天晚上熬夜做,不然绝对不可能及时上交。
刚才会议上老师讲得清清楚楚,袁晨不可能没有听见。
两人这样一来一回,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其他班级估计都已经收完表格、在井井有条地做统计工作了。
舒禾心急如焚。
觉得在这上面耗着实在是太没有效率了。
但是,袁晨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她还是打算好脾气地跟她讲道理。
舒禾思考了一下,提高了些音量。
“表格明天中午就要上交了,上午又是满课,只能今晚加班完成。”
“这项工作关系学生工作考评和素质分,你成绩那么好,拿国奖应该没问题,不要到时候功亏一篑了。”
“而且,这件事结束以后,你就再也不需要跟我合作了。”
袁晨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舒禾的话音还没落完,她就停下手里的动作,翘起二郎腿,呵呵地笑了几声。
她的笑容有些扭曲,两边嘴唇的弧度并不对称,盯着舒禾的眼神全是讥诮,分不清到底是觉得这件事情荒唐,还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可笑。
气氛有点恐怖兮兮的,让舒禾联想到电影《唐探》末尾思诺的那个笑。
看得她一愣一愣的,瞬间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诡异的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袁晨才换上一幅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舒禾。
“不会吧,班长大人!您不会也要去老师那里告我吧?您不会要再参我一本学生工作不认真,然后把我的奖学金扣掉吧?!”
舒禾条件反射地摇头。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
她还没说完,袁晨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尖锐又响亮的话语把舒禾的那点声音盖得一干二净。
“我说班长,您和您的男朋友可真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啊!连恶心人的方法都一模一样,一手以公谋私打得人措手不及,佩服佩服。您们高贵,您们牛逼!您们就是咱们c大的人上人,谁敢惹您们啊!”
每一句都着重强调了“您”字,咬字十分刻意,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袁晨的个子本来就高,身材又细长,这样忽然与舒禾相隔咫尺地面对面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让舒禾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尖酸刻薄的话一股脑儿像密集的石头雨一样猛然砸落,舒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每个词都是具体骂的什么内容,就已经先被点燃了火气。
她从小就是温润的性格,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今天被人当面骂得这么凶,也是第一回。
舒禾心里像是有一只野兽,飞速地从幼崽形态成长进化到终极形态。
野兽在袁晨刚才阴阳怪气的话语里蓄足了力量,正嘶吼着、叫嚣着要扒开她的皮肉,冲到外面去和袁晨进行一场你死我活、血沫横飞的撕打。
可是,野兽被困在舒禾心里,那锋利的爪子还没能伸向袁晨,就先扯得她自己整个人都在忍不住的发颤。
她急切地想骂回去,可是那些肮脏的字眼,她平时一向只是听完就过,从来没有亲自使用过,这下真到了紧急的场合,词库一下子就告急了。
此刻,就连一句没什么威力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都像是被强力胶水粘在了话管里,任她铆足了浑身的劲儿,都没办法大声吼出来。
一双眼睛憋得血红。
就像是高考那天,排队进考场的时候,明明检查过无数遍、确认放进包里的准考证忽然找不到了。
眼看着别人一个一个入场、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自己也越来越焦虑,可是越焦虑就越容易出乱子,她心里非常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可又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心急。
恨极了自己的疏忽和不冷静。
袁晨见舒禾这边连半个字都蹦不出来,甚至还要哭,一幅软柿子任人捏的样子,瞬间更加来劲儿了。
她连连“啧”了好几声,满脸稀奇地围着舒禾转了一整圈,然后双手抱胸,在她面前站定。
“哟!哭有什么用啊!我会心疼你吗?你当我是你那些精虫上脑的男粉呢啊?心疼你这种冠冕堂皇不要脸的小白花?”
袁晨昂首挺胸地向前迈了一步,痞里痞气地勾起舒禾的下巴。
舒禾一个侧脸甩开她的手,一双美目里的怒气不断积蓄,愤懑地瞪着面前的人,连呼吸都加重了许多。
袁晨看着她这幅憋屈的样子,更加变本加厉。
“嚯,别人好歹会打雷,你不会打雷就算了,连下雨都不会啊?”
舒禾正想往回吼一句“你适可而止吧!”,话还没出口,袁晨反倒先破口骂了回来。
她的音量陡然暴增,声色也变得粗犷,像一只正在发怒狂叱的老虎,气势吓得舒禾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哭啊——!”
“你他妈的但凡有点本事,就现在给我哭一个看看!”
袁晨双目圆睁,死死地盯住面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人,咬牙切齿着,表情狰狞而愤恨,让人以为她和舒禾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你当时断我入党路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气哭?怎么不想想我会受到什么影响?”
“这是我人生中的污点!!!污点你懂吗?!”
“导员威胁我说会记入档案的!跟着我一辈子!”
“你这么楚楚可怜地跑去会长大人那里告我的状?让我一辈子都不好过?”
“我都没来找你麻烦,现在你居然还有脸来找我?”
袁晨伸出手,用了狠力在舒禾脸上拧了一把,连续地摇了好几下头。
她蓦地放低了音量,弯腰凑到舒禾面前,一字一句地用气音感叹。
“我的天哪,你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啊?啊?”
袁晨的力气和她看似瘦弱的体型完全不成正比,刚才她手上那一下掐脸的力道,直接给舒禾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这个人已经疯了。
舒禾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本来的愤怒早就转变成了害怕,连呼吸都在打着颤。
她用最后一丝理智,奋力推了袁晨一把,飞快地跑出了那间宿舍。
怕袁晨会追过来继续刚才没做完的疯狂举动,舒禾干脆直接下了楼,一口气冲到宿舍楼外的花坛里躲着。
随着她下蹲的动作,身边的草丛发出好一阵窸窣的声响,还有些许枝杈勾住了她的衣物。
舒禾管不了这么多,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心有余悸地瘫坐在了脚下的泥土上。
心还在狂烈地跳动着,脑子里循环播放袁晨那张无限放大的、比鬼还恐怖的脸。
夜色暗得吓人,伴随着九月老蝉喑哑的哀鸣。
天边那轮高挂的新月像猛兽的獠牙,反着凶恶的白光,让人无端地感到惊恐。
虽然现在已经临近宿舍的门禁时间,但还是偶尔会有几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踩着点回到宿舍。
耳朵里每传来一阵脚步声,舒禾都害怕那是要追来继续跟自己拼命的疯女人。
她尽力地把自己缩起来,减少存在感。
这么担惊受怕了好一会儿,直到宿管阿姨把宿舍大门关上了,舒禾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不断有旧的泪痕被风干,又有新的泪水顺着泪沟滑落。
舒禾松开紧握成拳的手,亮起手机屏幕,颤栗着给许嘉实打电话。
那边几乎是秒接。
舒禾抹了把眼泪,又张了张嘴,但嗓子却好像被人毒哑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说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还是许嘉实那边先出了声。
“帮你做表格?”
那道熟悉而柔和的声音带着些电流传到耳里,舒禾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一股泪意。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奔腾着、翻滚着向外涌。
她抑制不住地崩溃地大哭起来。
许嘉实听到那悲恸而委屈至极的哭声,心头一紧,几乎是立刻就站起身向外走。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沉:“你在哪?”
舒禾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在电话另一头竭尽全力地哭,连手机都快要握不住了。
许嘉实一对剑眉几乎拧成一个结,脚下的步伐又急切又凌乱。
他先前收到舒禾说要做奖学金评定表格的消息以后,就觉得那个团支书大概率不会配合她,于是干脆从宿舍里出来,到街角港等她,防止她在门禁以后要找自己帮忙。
等到舒禾的电话是意料之中,但等到她的一通哭,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两个人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除了那次在浴室里摔得浑身是伤、生理性地掉了一小会儿眼泪以外,舒禾从来都没有哭过。
她本来就不是爱哭的性格,出乎意料的坚强,更不要说哭成今天这种撕心裂肺的样子。
许嘉实甚至不敢去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能火急火燎地往她宿舍楼下走。
夜深,校园里早就是寂静一片。
宿舍区的道路上,烟灰色的灯杆高挂,隔着一段高而远的距离,洒落下一条半透明的光通路。
即使灯光是暖黄的色调,在穿过了那么长的空气层、再披到人肩上的时候,也已经变得十分冷清。
许嘉实的影子随着与灯光的相对位置变换着长短,脚步像踏在追赶而来的火线上一样紧迫。
他在舒禾的宿舍楼前停住。
然后听见了侧方传来的抽泣声。
许嘉实顺着声音寻过去。
借着尤其微弱的光线,看到了满是绿叶的花丛里突出来的一点白色。
他放缓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一些。
看清了面前的状况。
小姑娘大半个身子都掩藏在矮树丛下,将自己蜷成一小团。
她双手环着腿,把头埋在膝盖上哭,抽噎得连气也喘不过来,浑身都在轻轻地打着颤,像是只被人抛弃、又落得一身伤的小奶猫。
瞬间,许嘉实的心像是被奶猫的爪子揪住了。
明明只是轻到可以让人忽略不计的力道,他却觉得难受极了,浑身都在疼。
许嘉实沉默了几秒,轻声喊她。
“舒禾。”
“我来了。”
舒禾闻言,哭声顿住。
刚才的情绪太激烈,以至大脑有一点缺氧,现在她一下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舒禾缓慢地抬起头来,隔着厚厚的一层泪,满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整张小脸都红了,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许嘉实神色黯然,往花坛里踏了一步,手上用了些力,把人从里面带出来。
他一手环着舒禾的腰身,给她借力站稳,另一只手顺了顺她被树枝勾成凌乱的发,轻轻把人带进自己胸膛里靠着。
许嘉实抱得很紧,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还在轻微地颤抖。
他一下一下地轻蹭着她的脑袋,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在从花坛里出来的那一瞬间。
熟悉而令人安心的香气在舒禾的周身弥漫开来。
面前的怀抱太过温暖和有力量,让她得以全身心地依赖地依偎着。
两人这么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舒禾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垂着头,大口大口地汲取着迟来的氧气。
许嘉实捧起她浸满泪水的脸,低下头,借着灯光,用指腹一点一点地给她拭泪。
他轻叹一声,凑过身去,在她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
男生的唇瓣温润,像块质地极好的软玉,吻她的时候,像是轻柔的安抚,又像是表达缱绻的爱意。
让舒禾能非常直观地听见他的内心。
听见他内心,因为自己的悲伤而感同身受的,碎裂的声音。
碎裂的前一秒,还在哑着嗓子说。
——别哭呀,我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