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很喜欢程千帆买给她的这个洋娃娃。
“开心坏了。”白若兰看了一眼抱着洋娃娃进入梦乡的小宝,笑着说道。
程千帆小心翼翼旳搀扶着白若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我又不是林黛玉,哪有这么弱不禁风。”白若兰嗔了丈夫一眼。
“小心点为好。”程千帆自己则靠在躺椅上,拿起送给若兰的那个洋娃娃,横放在身前,练习抱孩子。
白若兰偏头瞥了一眼,噗嗤一笑。
“笑什么,我提前练习。”程千帆白了白若兰一眼,“你说说,你这么漂亮,我这么英俊,咱们的孩子那得多好看啊。”
“羞不羞啊,哪有夸自己英俊和漂亮的。”白若兰说道,她的眼眸中满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不过,你说的没错,咱们的孩子一定好看的不得了。”
……
哗啦一声!
一套精美的茶具被摔在地上,碎了一片。
“死孩子早早死了爹娘(有娘生没爹教)!”张笑林怒极反笑,骂道。
“邵二出言不逊,小程总很生气!”——
小程总下午时候放出的话,到了晚上便已经在小半个上海滩传开了。
“宁只小瘪三,猖狂的不得了!”张笑林气不过,又骂了句。
邵二是谁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邵二是他张笑林的亲信手下!
现在,程千帆那个小瘪三竟然公开放出这种话,这哪里是要抓邵二,这是不给他张笑林面子,这是在打他张笑林的脸啊!
“放话出去。”张笑林冷哼一声,对管家吩咐说道,“下个月是三太太的生日,邵二负责筹备生日宴会。”
“晓得了。”管家答应一声,说道,“老爷您别往心里去,程千帆那就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他早晚亲自来给您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张笑林冷笑一声,“赔礼道歉就行了?”
……
“赔礼道歉是不够的。”程千帆摇摇头,接过老黄递过来的油饼,卷了虾子酱,吃得喷香,说道。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小程总下楼在院子里闲逛,被老黄在医疗室用小煤炉烙饼的香味吸引过来,很快两人便吃喝在一起。
“你和别说,吃油饼卷虾子酱,喝着米酒,别有一番滋味。”程千帆喝了一口米酒,啧了一声说道。
“这个邵二很危险?”老黄也是啧的喝了一口酒,小声问道。
“青东的猎户们护送四掌柜那边来人进上海,便是通过青东码头。”程千帆咬了一口油饼,虾子的鲜味充满整个口腔。
他朝着老黄竖起大拇指,继续说道,“码头那一关就是走的‘常三狗’的路子。”
“邵二的人找到了‘常三狗’,问他有没有可疑之人搭乘玖玖商贸的船进上海,‘常三狗’说没见过。”程千帆继续说道,“然后便被打了。”
“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人拿到什么证据了?”老黄问道。
“可能性不大。”程千帆摇摇头,“整件事都极为隐秘,漏出风是可能性很小。”
“来的路上,他们遇到新亚和平促进会的人搜查,几个人是干掉这帮野狗后继续赶路的。”程千帆揉了揉太阳穴。
他继续说道,“这伙人应该正是邵二的手下,他们一路追击来到了码头。”
“明白了。”老黄点点头,邵二的手下一路追击,到了码头便彻底失去同志们的踪迹。
虽然失去了追赶踪迹,但是,人是在码头附近消失不见的,答案便显而易见,他们要追赶的目标极大可能是从码头登船离开了。
“是的,邵二的人自然也无法确定人是‘常三狗’运出去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件事锁定在‘常三狗’的头上。”
“这是冲着你来的?”老黄得出判断。
“可能性较大,这也是我的观点。”程千帆冷笑一声,“有些人见钱眼开,把我当肥羊了。”
程千帆听到手下汇报这件事,他首先的考虑便是敌人得知了青东游击队向上海运送新四军伤员之事,故而敌人开始大搜查了。
这令他立刻提高警惕,虽然他早有预案,这件事即便是查到他的头上,他也有‘合理解释’,不过,情报泄露本身则意味着不小的麻烦,敌人是怎么知道如此隐秘之事的?
这是有可能给组织上带来极大安全威胁的隐患。
必须查一个水落石出。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情况可能比他所想象的要更加‘粗鄙’:
更大之可能,却是有人盯上了他程千帆,确切的说是盯上了久久商贸这块肥肉。
或者往小了说,有人想要在久久商贸身上咬下一块肉。
邵二的人有可能只是借题发挥,想要将袭击他们之人逃走之事硬按在‘常三狗’的身上,然后继续攀诬在玖玖商贸身上。
“还要一种可能性,你的玖玖商贸抢了新亚和平促进会的生意了。”老黄说到。
新亚和平促进会在思乡作恶,为日本侵略者收购、供应战争所急需的大米、棉花以及煤炭等军用物资。
在日本人的支持下,新亚和平促进会的生意越做越大,张笑林也是在其中大发国难财。
生意越做越大的张笑林,开始意识到那位小程总的玖玖商贸是一个难缠的竞争对手,流氓习性极重的张老板便下了黑手,‘搞出了这么一出’!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被新亚和平促进会扣上了和仇日分子有瓜葛的帽子,倒真是要遭了大难的。”程千帆冷冷说道,“只不过,这一次我要狠狠地掰下这个狗汉奸组织的两颗牙!”
是的,扣上‘仇日分子’或者是‘同情仇日分子’的‘罪名’,新亚和平促进会以此掠夺财产,欺压百姓,乃至是一些颇有家财的乡绅,也是被他们巧取豪夺,苦不堪言。
“趁着这次机会,和新亚和平促进会闹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程千帆思忖说道。
老黄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在敌人内部,朋友多是好事。
不过,有些时候,仇家多,也自有妙处。
“随着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盯上这块肥肉的人必定越来越多。”程千帆喝了一口米酒,咂吧咂吧嘴巴,“小程总的恶名,可止小儿夜啼,对于某些人而言,却似乎并没有放在眼中。”
“那是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最重要的是没有吃过你的苦头。”老黄笑着说道。
“怎么说的我好像是阴险狡猾、心狠手辣的恶霸似的?”程千帆吃着小鱼干,吐出一小截鱼骨,说道。
“难道不是吗?”老黄反问。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所以,你放出那句话,便早就判断出张笑林会大怒,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张笑林的反应,基本上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吧。”程千帆点点头,“这个人要面子,必须想尽办法保住邵二,甚至还想着好好收拾一下我,以展现他青洪帮大佬的威风呢。”
“也许,在张老板的眼中,我也许是正好是一个送上门的好立威的对象呢。”程千帆冷冷一笑,说道。
在十多年前的时候,张笑林便是与黄景荣、杜庸生齐名的上海青洪帮大亨了。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三人成为了常凯申屠杀革命志士的帮凶。
南京国府成立,三人更是彻底投靠南京国府,甚至还同王柏林、杨湖、程群等人结为盟兄弟,势力进一步膨胀。
三人更是用搜刮、诈骗来的钱财投入到银行、企业、赌档、烟馆等‘实业’,从流氓大亨一跃成为企业家与银行家。
法租界当局甚至一度任命张笑林为法租界华人纳税协会会长。
国府大员孔院长、宋国舅来上海,甚至也时常来拜会张笑林。
此乃是张笑林在上海滩最风光的时刻。
不过,张笑林出身社会底层,粗鲁无文,为人吝啬。
其手腕远不如比他资历浅、年轻不少的杜庸生。
张笑林的一些门徒纷纷转投杜庸生,张笑林的势力大大削减,这令他极为震怒和难堪。
此外,杜庸生积极向常凯申靠拢,也赢得了来自国府的青睐。
这令张笑林十分忌惮且深深妒忌,随着他的影响力和地位的进一步下降,此人和杜庸生以及黄景荣的矛盾,以及和国府的裂痕逐渐加大。
这是一个曾经志得意满、又一度失意、现在又靠着日本人抖起来的流氓大亨。
这样一个人,内心将会极度敏感。
来自青帮‘后辈’、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小程总的挑衅,将极大的触怒和刺痛张笑林那敏感的神经。
张笑林必然要做出反击。
而贪婪、意气风发的小程总自然更不会坐以待毙。
“这一次必须快准狠,斩断伸过来的这双手。”老黄表情严肃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程千帆嘴角一扬,点点头。
他的黑市生意,赚钱不是最大的目的,最重要的是这条黑市交易、运输线路!
随着上海日伪政权的成立和完善,日本人也将能够最大程度的腾出手来扫荡周边抗日武装。
如此,程千帆手中所掌握的这条秘密运输渠道,这将是艰苦卓绝、与敌浴血奋战的新四军、我党抗日游击武装的生命线!
……
虹口区。
上海特高课秘密驻地。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方木恒很可能是红党王牌特工‘陈州’的手下?”三本次郎露出沉思之色,问道。
汪康年点点头,“是的,课长阁下,我刚才已经向您汇报了我的分析,还有这些年发生的一些关于‘陈州’的案件。”
停顿一下,汪康年清了清嘶哑的嗓子,说道,“如此,属下便发现,很多当时看来难解的谜题,竟然似乎都能找到较为合理的解释了。”
“譬如说?”
“一个最基本的情况,方木恒是第一次上海战事之后从美国回到上海的,而也正是此后这段时间,红党特工王牌行动高手‘陈州’也开始崭露头角了。”汪康年说道。
“所以,属下甚至有一个极为大胆的判断。”他看着三本次郎,说道。
“什么判断?”三本次郎问道。
“在‘陈州’团队中,‘陈州’负责行动,但是,这个团队的军师是方木恒,这个貌似愚蠢的家伙,反而极可能是红党这支王牌特工团队的智囊、大脑。”汪康年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
三本次郎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承认,听了汪康年的分析和解释,他竟然越琢磨越是觉得颇有道理。
“请童先生来一趟。”三本次郎按下办公桌上的按铃,说道。
随后,他挂掉电话,饶有兴趣的看了汪康年一眼,“童学咏是你抓住的,你应该了解这个人。”
“童学咏是南市红党地下交通站的副站长,此人是老资格的红党了。”汪康年脱口而出,但凡他办过的案子,亲手抓住、审讯、处决的红党,对于这些人的情况,他都几乎如数家珍:
这是他在党务调查处时候的功勋章,是他为党国作出的贡献。
“汪队长,记忆力很不错。”三本次郎高兴的点点头,说道。
很快,一身西装革履的童学咏来到了,梳着大背头的童学咏,看起来似乎精神状态相当不错。
“童先生,你且先看看这份档案和汇报材料。”三本次郎面带微笑说道。
童学咏双手接过档案袋,取出里面的文件和汇报材料,仔细阅读。
“汪队长,这个方木恒,便是国华食品厂的那位大少爷?”童学咏翻页看,抬起头瞥了一眼汪康年,随口问道。
“正是此人。”汪康年点点头。
“汪队长认为方木恒是红党王牌特工‘陈州’的手下,童先生你的看法呢?”三本次郎拿起桌子上的那一杯红酒,右手擎着高脚酒杯,轻轻摇晃,问道。
“我基本同意汪队长的分析和判断。”童学咏思忖片刻后,,“这个方木恒确实是有些可疑,红党确实是有些年轻人缺乏斗争经验和潜伏惊艳,但是,像是方木恒这般空有热情,实则浑身上下都是线索之人,实在是闻所未闻。”
几乎是与此同时。
杭州。
宪兵大队。
一个男人血肉模糊的被挂在那里,他的双手被钢构穿透,整个人如同待宰的猪羊一般挂在那里,没一下扯动都会牵扯到手腕的恐怖伤口,发出凄惨的嚎叫。
“我说,我说,我说。”男人声嘶力竭的吼道。
“放下来。”冈田俊彦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
男子被放下了。
“说吧,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冈田俊彦说道,同时用眼神示意两名手下准备记录口供。
“姓名!”一名宪兵记录员冷冷问道。
“唠叨。”男人大口喘气,说道,“大家都叫我‘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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