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跌落在地,杭修雅双手胡乱在脸上抹着。
“我为什么要流眼泪?”
她问着自己,有些许迷茫。
那个声音似乎也是震惊了,沉默半晌,它喟叹一声。
“你心软了~~~”
“心软的姑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虚伪的世界活着虚伪的人,太过真心实意,只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杭修雅的面前,段安娴的后面,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跟杭修雅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只不过,她周围黑红的光萦绕着,似雾似纱,更增添了几分诡谲。
“杭修雅”眼尾的黑色由浓渐淡斜飞入鬓,眼里红色流光闪动,长发不着一饰垂到脚踝。
她笑容鬼魅,连嘴唇也隐隐泛着黑。
慢慢走到杭修雅背后,她俯下身子,双手搂住杭修雅的脖子,修长的手指相扣,乌黑的指甲在她的下巴处轻轻挑动。
“乖孩子,我们一起把她杀了······”
她的手顺着杭修雅的下巴一路下滑,缓缓拾起地上的匕首,把它塞到杭修雅手里。
缓慢地拢住杭修雅的手,她坚定地,将匕首慢慢推近段安娴。
又一只手握住了杭修雅的手腕。
“杭修雅”惊讶望去,手的主人竟是段安娴。
段安娴突然恢复了镇定,圆圆的眼退去恐慌的红潮,清亮而又镇定。
她上下用力一扭,“杭修雅”竟觉得自己凝出来的身体,手腕有些脱臼。
匕首被段安娴一把夺过。
“姐姐,醒醒。”段安娴上下嘴皮子一碰,呼唤道,“我是小安娴啊!”
杭修雅疑惑地歪头,“小,安娴?”
“杭修雅”柳眉一竖,声音急促,“段安娴就是段安娴,哪里来的小安娴?”
她五指曲起成鸟笼状,掌心对着安娴,指甲迅速伸长。
安娴不屑冷笑,抬起手腕,匕首在掌间旋转一圈,光影闪过。
指甲被半途截断,齐齐坠落在地。
“杭修雅”收回手,满脸不可思议,她周身光芒大绽,正想再憋出什么招来。
一抹温热贴上了她的后脖颈。
她感觉自己的后颈皮被紧紧捏住。
眼前,段安娴和杭修雅的身形开始变大。
直到最后,她只能看到安娴的一只眼睛。
“放开我!”
“杭修雅”在半空中扭动着身子,浑身变得粉嘟嘟的透着柔光。
安娴看着这条粉粉嫩嫩的小虫子,满是惊叹。
“蛊虫都能修炼出灵智了,真乃我安娴生平奇闻之一。”
她好奇地伸出手指蹭了蹭小虫子的身体。
小虫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在安娴指间僵直不动了。
它身体的颜色由粉转化为红。
红得像要滴出血。
杭修雅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
她甩甩头,见自己手握成拳,举在胸口前,似是要拿什么东西刺向胸口。
放下手,余光瞟到一根银簪掉落一旁。
她听到了安娴的声音。
向前看去,安娴正半蹲着与她相对。
而安娴的目光,均汇聚于她指尖一点。
杭修雅也凝神看去。
“雪红?”她小声惊呼。
安娴将目光挪到杭修雅身上,她提着一动不动的小虫子凑近了杭修雅。
“姐姐你认识这个小东西?”
杭修雅接过小虫子,放在手掌心,指腹摸了摸它圆嘟嘟的头。
“这就是我丢失的那条蛊虫啊~~~”
安娴一听,又伸出手指揉了揉雪红的身子,从头揉到尾巴。
她边揉边说:“啧啧啧,姐姐你这条蛊虫可了不起啊!”
装死的雪红突然蹦起,它直起上半身,身子一阵粉一阵红又一阵白。
“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了啊!”它忿忿道。
明明分不出头、胸部、腰,可安娴就是感觉它前半身一挺一缩的部分就是它的胸。
安娴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这回用上了两根手指,大拇指与食指将雪红又从头到尾捏了一遍。
“我就过分了,你还能怎么样?”
“啊啊啊啊啊~~~”
雪红愤怒大吼,它的身体再也不是不间断地变换颜色了,而是直接变成了乌黑的一条,溢出黑熏熏的气息。
“我要吃了你!”它说着一头扎向安娴的手掌。
杭修雅无奈地把它提了起来。
“我平日拿自己的血喂养你还不够么?”她惩罚性地点点雪红的小脑袋,“怎的如此贪心?”
乍一腾空,雪红不适应地弯了弯身子,待听到杭修雅的话时,它干脆就着杭修雅的指尖把自己团了起来,黑色气息不见,一身雪白,再也没有动静。
杭修雅又戳了戳它。
雪红依旧装死。
“姐姐,这蛊虫是什么功效?”安娴问,“看样子,像是蛊惑人心制造幻象一类的。”
之前,安娴随着浮光蝶进入了森林深处,在幽暗之中,枝干虬结的大树屹立着。
它树冠极为茂盛,树根向四处延伸,干枯的藤蔓直挺挺垂落在地,宛若一根根拐杖,在外部支撑着整棵大树。
树干中央,树根底部,开着一个成人大小的树洞,树洞内光线闪动。
当安娴跨进树洞之时,一眼便看到杭修雅满身暗红的光线缠绕,像是被包裹在一个虫茧里面。
而她身后隐隐有蝶状的翅膀闪动,似是有破茧成蝶的迹象。
再靠近一些,杭修雅双目紧闭,手里拿着银簪,正朝自己的心口扎去。
安娴情急之下从一旁飞身扑去,成功夺下银簪。
亏得她及时赶到,不然杭修雅就要命丧于此了。
“是啊,雪红就是擅长引发人内心黑暗的情绪,以此为食。”
杭修雅长叹一声,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把不声不响的雪红放了进去。
“当初,我发现雪红的时候,它是最弱的那一条,缩在小盒子的一角奄奄一息。”
跨出两步,她目光悠远,陷入回忆,“为了使它变强,我便每隔一段时间就用鲜血喂养它。”
“后来,它能力越来越大,甚至可以牵动整个杭府的人情绪都陷入黑暗,我就把它放到了东郊。”
安娴走到杭修雅身侧,真诚地望着她。
“姐姐,弄死它吧。”安娴提议。
虽然这雪红已然生了灵智,但是噬主可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原谅的行为。
再结合杭修雅刚刚的话,足以说明雪红的危险性。
杭修雅的胸口跳动了几下。
“要不是因为你身上带着血珀,我早就弄死你了!”
雪红气嘟嘟的声音传遍树洞,间或带着回响声。
安娴听了,噗嗤一笑,她低垂着头,盯着杭修雅的胸口。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玩意儿么?”
她双手环胸,神情隐约出现几丝傲慢,眼神锐利如冰锥。
“噬主之事,连寻常的兽身上都少有发生,枉你已开灵智,其心如何,你莫非心里没有掂量?”
小盒子不动了。
等过了一小会儿,树洞里才又回荡起雪红的小奶音。
它吞吞吐吐,“那···我···我也是被迫的···”
“你什么被迫?分明就是馋你家主人的血!”
安娴却少见地咄咄逼人起来。
“你个没心肝的东西,留着你干嘛?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害死你家主人吗?”
“我没有!”雪红焦躁,“是因为有人在我结茧的时候用主人的血扰乱我!”
“编,继续编。”安娴嘲讽道,“有本事你就把来龙去脉都给我说严实喽。”
“我!”雪红躁动不安,却又有些无奈,“我真的不能再说了,再说我就要变回原来弱小的模样了。”
安娴看着杭修雅,脸上挂着“果然如此”的四个大字的表情。
杭修雅头一回见安娴如此大动肝火,惊讶之余,心里又溢上满满的感动。
暖流在心间涌动,她的四肢百骸都暖意盎然。
“小安娴。”她抱住了安娴,摸摸安娴的头,“不要如此生气,伤身体。”
安娴任由杭修雅抱着,褪去了原先的寒气四溢状态,软和下来。
“倒也还好···”她郁闷道,“就是没问出来。”
杭修雅双手捧着安娴的脸蛋,捏了捏她紧致的脸颊肉。
“我有办法。”杭修雅松开安娴的脸,推着安娴出去,“你先出去。”
安娴不怎么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她跨出树洞要再走远一些时,杭修雅又叫了她一声。
“小安娴~~~”
她伸出手,“先把血珀还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