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舒隽的授意下,各个地方都压低了归真药品的价格,即使是穷苦人家,若是真有需要,咬一咬牙,也能凑出银子买了。
而那些意图哄抬价格从中牟利的人,则被苏阎的中监府抓了又狠狠惩治,如是几回,也再无太多人敢盯着这样的生意。
过了一年有余,归真等药也渐渐融入了寻常百姓家,买卖总算是有了秩序。
其名声也打了出去,开始有别国的商队,陆陆续续过来采买药材。
芜梦国也乐得发卖,只是有一条,凡是烬国来的商队,是一律不卖的。
“烬国怕是察觉到一些什么,近来频频派人打探,光是形迹可疑的民间探子,便被中监府的人抓了一打。”
长乐宫正殿,楼舒隽随意坐于太师椅上,掀开杯盖,小酌几口。
安娴不语。
楼舒隽甫一抬眼,便见着安娴咬着下半唇,眉头淡淡蹙起,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状态。
她眉眼分明,琉璃似的眼珠子通透,琼鼻下贝齿微露,两颊间或红晕生出。虽然神情严肃了些,却是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情态。
见多了安娴横眉冷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对着他的样子,楼舒隽乍一见到安娴这堪称柔和的神态,还有些新奇有趣。
他不自觉地便将目光在安娴身上多放了些时候。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
当他的视线在安娴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上看过,再全部组织成一张完整的脸,便发现,这安娴,原也是个大美人。
她的眉峰眼梢俱有凌厉之色,现下看来却不显得过于尖锐,反而有了几分别于一般女子的英俊大气。
而那小小的嘴巴,又看起来是如此可爱玲珑。
楼舒隽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再向下看去,见安娴坐姿豪放不羁,然而也是行为有礼,并无逾矩之处,更合心意。
安娴虽是习武,却不会长年累月穿着练武装束,一般时候虽是简单装扮,也不刻意瞒了女子身份。
她烟罗长裙逶迤,上头图案肃肃,取的是平沙落雁之景,虽有几分萧然,却也柔情绰约,别有清冷之意。
楼舒隽的目光无法从安娴身上移开。
为何他先前从不曾这般注意过她?
楼舒隽问自己。
没有声音回答他。
“殿下。”雪盏在门口叫了一声。
这一声,把安娴唤过神来,却没惊动专心看着安娴的楼舒隽。
安娴抬头,只见楼舒隽直愣愣看着她,那目光分明是探究的意味。
两相对上,安娴还没怎么样,反倒把楼舒隽先唬了一跳。
他像是受了惊吓,身子往后仰了仰,只是身后便是太师椅的靠背,再仰也仰不过去,倒让他的动作更显眼了。
安娴眼里,楼舒隽一向自如潇洒,有时又是富贵闲人、风流公子的气派,少有浴血沙场的煞气。但不管如何,她都不曾见过太多楼舒隽失态的样子。
如今见到,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觉得有趣得紧。
她只心下一笑,也没在明面上深究,扭头望着雪盏,问道:“何事?”
雪盏在门外应道:“陛下来了。”
“陛下怎么会来?”安娴疑惑地自言自语。
对面坐着的楼舒隽听了雪盏的通报,面色古怪。
“请陛下进来吧。”安娴虽然奇怪,也没有想太多,更没有关注到楼舒隽的神色。
雪盏离开不多一会儿,便见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大踏步而来。
他走得匆匆,身后跟着太监们。
安娴见了这架势,更稀奇了。
以往郝承恩找她,都只是孤身前来,在刚开始,她险些以为郝承恩身边无人使唤。后来才发现,是郝承恩只愿自己待着,不愿使唤别人。
这次,为了什么带了这么多人来,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安娴还没说上几句,便见郝承恩沉着一张脸,站到了她身前。
安娴站起身,正要行礼,被郝承恩一把托住。
他身后的小太监们忙搬了一张椅子放到安娴身侧。
郝承恩深深看了眼安娴,松开她的手,一撩衣摆,坐到了椅子上,真有几分少年天子的威严。
他的目光落到了对面的楼舒隽脸上。
楼舒隽似乎也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见到这样的郝承恩,满是打量,一时竟忘了行礼。
郝承恩目光沉沉,面露不悦之色。
蒋佑平怒声道:“王爷见了陛下还不快快行礼?”
楼舒隽笑意融融,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起来。
“倒是微臣一时疏忽,还请陛下息怒。”
他说着,便单膝跪地,头颅微微垂下,嘴里说了句祝福郝承恩的话。
殿中一片寂静。
郝承恩正视前方,目光越过楼舒隽的头顶,对他视若无睹。
楼舒隽身子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安娴不知道一向和顺安静的郝承恩为何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可她能够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抗争与对立。
她暗忖,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久不上朝堂,原本又是个半路过来的,安娴如今对一些事情的掌控,仍处于不清不楚的阶段。
可恨思思又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消息什么的,少不得要安娴自己去打探,有时还不如直接问雪盏来得靠谱些。
“陛下……”
安娴转向郝承恩,悄声说着,“该让王爷起来了吧?”
郝承恩看向她,平缓的呼吸粗重了几分,眼里竟是渐渐漫上了水雾。
安娴看着郝承恩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红了,手足无措。
“怎么了?”她问。
郝承恩眨眨眼睛,那眼里的雾气退下去了些。
他一抬手,身旁的蒋佑平讲:“陛下让王爷免礼。”
楼舒隽起身,脸上也没有什么难堪的,他大大方方地坐回原位。
“谢陛下。”
蒋佑平清清嗓子,他对楼舒隽道:“陛下平日不喜言语,还请王爷多多谅解。”
楼舒隽含笑致意,“陛下向来如此,微臣懂得。”
安娴看看郝承恩,又看看楼舒隽。
“我们还要谈下去吗?”
楼舒隽反问,一派轻松,“为何不呢?”
他说着看向郝承恩,“陛下在此,不是更应该谈谈么?”
安娴看郝承恩,见他无抗拒之意,就张开嘴巴讲了自己的想法。
“现下不知烬国是打的什么主意。他们是看上了这药的疗效,还是怕我国因此经济繁荣,又或是兼而有之,仅凭几个抓到的探子,也问不出太多。”
“还是要让苏大人多加防范,多加打探才是。”
楼舒隽点头赞同道:“殿下所言极是。”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边雪盏的声音再次传来。
“殿下……”她道,“还君郡主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