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十娘扑棱坐起来。
沈钟磬一把扶住她,“……仔细坐猛了头晕。”一边拍着她后背安慰着,“你别怕,没事的。”
抬头正要喊人,秋菊在门外敲门,“将军醒了吗?”
“进来……”沈钟磬摩挲着拿了衣服给甄十娘披上。
“……大姨娘和二姨娘一起在簇锦园服了毒,快不行了,大姨娘哀求了人来要求见将军。”秋菊点火折的手微微发颤。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身体不好,就别折腾了。”见甄十娘也要穿衣,沈钟磬硬按了她躺下,拽了被子给她盖上。
他这是不打算留着了?
只是服了毒,人还没死,若沈钟磬一心想救人,就绝不会让她这个神医留在家里等着,甄十娘思忖着,低声嘱咐了句,“……那将军也小心些。”
沈钟磬直到子时末才回来。
甄十娘正披了衣服坐在床边和秋菊冬菊说话。
见她还没睡,沈钟磬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心疼地在床边的榻上坐了,“……怎么也不躺着养养神。”出了这样的事儿,任谁也睡不着。
秋菊冬菊福身退了出去。
甄十娘拿起桌上的壶给沈钟磬倒了杯安神的大麦枸杞茶,“……怎么样?”听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禀,沈钟磬去的时候二姨娘已经咽了气,大姨娘强撑着等到了沈钟磬,趴在他耳边说了不到两句话便咽了气。
甄十娘一直好奇,杨岚临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两次害你,娴姐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听了她的吩咐给你敬茶敬水。”发现甄十娘对各房姨娘防备的严,姜嫂才把主意打到娴姐身上,硬逼了杨岚去做。“……希望念在她伺候我一场的份上能善待娴姐,将来好歹给她找个好人家。”声音低沉如蓄满了雷电的乌云。
坐在床上,甄十娘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沈钟磬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压抑。
同是母亲,想起自己这么久的汲汲算计,逆来顺受,也不过是想在自己死后简武简过的好一些而已,甄十娘心头不由一阵戚戚,神色黯了下来。
“你别想了,也早些睡吧。”沈钟磬见了就叹了口气,抬头招呼秋菊打水洗漱。
甄十娘仰起头。“……娴姐呢,将军怎么安排的?”
“哭闹的厉害,被老夫人带去了养心院。”沈钟磬目光晦涩凝重。“……老夫人不放心把她交给你,左右你身体也不好,以后就让老夫人带着她吧。”
交给老夫人?
就她那性子……还不得给带歪了?
甄十娘心里嘀咕,可这事她也管不了,就点点头。又想起丫鬟说的老夫人也去了簇锦园。
“……老夫人呢,信了吗?”听说老夫人去了簇锦园,她就穿了衣服准备着,只是她很奇怪,打铁要趁热,沈钟磬为什么竟一直没派人来传她过去对质。
沈钟磬就想起杨岚留了遗书。姜嫂又亲口承认,明明就证据确凿地摆在面前,可老夫人还瞪眼质问他。“……当年那贱人指着鼻子骂我老不死是假的吗,往孝敬我的芙蓉糕中放巴豆想泻死我,难道也是假的吗?”
那一刻,沈钟磬忽然觉得,让甄十娘和老夫人对质。根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由搂了甄十娘,“……当年你送去养心院的食物很多都参了毒。紫月只是受碧月蛊惑为难你,她是肯定没有故意下毒嫁祸,碧月已经死了,也无处对证。”没有追问甄十娘,当年她到底有没有下过毒,沈钟磬只是叹了口气,“……总是生养我一回,以后她不传唤,你就少去养心院吧,我们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
这就是冥顽不灵了!
对上沈钟磬眉宇间浓的化不开的怅然,甄十娘不由一阵心疼,她回抱了沈钟磬一下,“……妾知道了,将军也洗漱了,早些睡吧。”
一觉醒来,天色早已大亮,沈钟磬去上朝了,因是暴死又只是个姨娘,巫祝说丈夫和主母都健在,不易在家停灵,沈钟磬就连夜通知了两人的娘家,并安排了人装殓,又找了和尚连夜给念往生咒。
准备齐了专等今天一早就发丧。
顾念杨岚好歹是娴姐的亲娘,简武简和娴姐三兄妹以后还要相处,甄十娘就让冯十三和纪怀锋保护了简武简去灵前拜了拜。
因巫祝说她体质太弱,出入灵棚秽地最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沈钟磬就再三叮嘱她不许去灵棚,甄十娘便没出头,一早用了饭就躺在床上养神,听小丫鬟汇报外面的情况,灵棚那面任凭楚欣怡领着娴姐带了付秀和马瑞秋张罗。
杨家人和李家人来了。
“……我妹妹好歹也为沈家留了个女儿,怎么能这么匆匆地下葬!”李彩香嫁入将军府六年一直无出,见将军府用的棺木等装殓之物都是上等的,李家人倒没说什么,杨家人却闹了起来,张罗着要停灵三天并让娴姐服斩衰三年的孝。
母亲去世,按守制未出阁的女儿斩衰三年也不为过,可是,甄十娘这个主母还在,按理她才是娴姐的嫡母,还有简简武,让娴姐给杨岚服斩衰就不合适了,沈钟磬昨晚就听了巫祝的建议让娴姐服齐衰杖期。
见灵棚被闹的乌烟瘴气,眼见有爆发之势,楚欣怡有些幸灾乐祸,趁沈钟磬不在,索性让人回禀了甄十娘定夺。
甄十娘冷笑,拿了杨岚的遗书让回事婆子给杨家人,“毒害主母,杨姨娘是犯了杖毙的大罪,顾念娴姐的脸面,她又引咎自杀,将军才以暴病的名义发丧,全了两家的颜面!”指着将军府门,“告诉他们,就齐衰一年立即发丧,若不同意,就把人拉回去自己发送,想停几天就停几天!”
印象中的甄十娘从来都和颜悦色的,回事婆子当时就直了眼,被秋菊推了一把才回过神,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前面很快传来了消息,“杨家人同意了一年的齐衰杖期立即发丧,只要求把杨姨娘屋里的东西单独造册,连同姨娘的嫁妆一起由杨家和沈家共同掌管,待将来给娴姐做嫁妆。”
自己呕心沥血精精算计,也不过就是为了给简武简留后路,对这个甄十娘倒很理解,便没再言语。
见甄十娘没再驳他们面子,杨家人也松了口气。
顺利地发了丧,已经晌午,沈钟磬下了朝就匆匆回来了。
“……想要娴姐服三年的斩衰,让我给驳了。”甄十娘一边帮沈钟磬脱大氅,把杨家人来闹的事说了。
沈钟磬眉头当时就立起来,“……再来就都给撵出去!”
甄十娘笑道,“……我已经答应让他们来清点杨姨娘的嫁妆了。”
沈钟磬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言语。
用了午饭,怕甄十娘立即午睡会积食,沈钟磬正张罗着要带她去烧了火龙罩了玻璃的花厅散步,楚欣怡付秀马瑞秋三个姨娘来了。
甄十娘很少和五人交集,没什么感觉,楚欣怡几人却打打闹闹的相处五六年,骤然去了两个,几人不免也有些黯然。
见不过一夜功夫,连一向精明尽显的楚欣怡也憔悴的仿佛老了好几岁,甄十娘不由一阵感慨。
听楚欣怡回禀了发丧的情况,沈钟磬沉默下来。
见他不说话了,甄十娘正要打发了三人,却见沈钟磬突然挥手遣退了厅里的小丫鬟,目光缓缓地扫过楚欣怡付秀马瑞秋三人的脸。
一股沉闷的肃杀之气就慢慢地扩散开来。
楚欣怡三人渐渐地白了脸,汗珠顺着毛孔沁了出来,连甄十娘心都砰砰跳了两下,转头向沈钟磬望去。
“说吧……”沈钟磬目光最终落在付秀身上,“你们都是谁的人?”
三人俱一哆嗦,楚欣怡和付秀扑通跪了下去,马瑞秋看看左边,又看看右面,抬头见沈钟磬正盯着自己,也跟着扑通跪了下去。
“……婢妾谁的人也不是,求将军明鉴。”楚欣怡脸色发白。
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杨岚李彩香竟然是安庆侯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她和她们相处了五年啊,她自认精明,这几个姨娘屁股一撅拉几个粪蛋她都一清二楚,却不想,自己对他们的底细竟一无所知,五年来竟被人家牵了鼻子利用个干净,一路竟给人打先锋了!
沈钟磬没言语,锐利的目光落在付秀身上。
付秀一哆嗦,“婢妾……是……是甄夫人遣来的。”她余光悄悄看向甄十娘,“婢妾是甄夫人娘家的远房甥女,当年甄夫人心疼女儿在将军府受冷落,听说老夫人又为将军说了于通判的小女儿,甄夫人就通过曹相爷给掘黄了,用计把婢妾嫁了过来。”抬头看着沈钟磬,“婢妾是受命来照应夫人的,敢对天发誓,绝没害过将军和夫人。”
想起这些年为了自保,虽受命于人,她却从没关照过甄十娘,付秀不敢看甄十娘的眼。
沈钟磬就转头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也暗暗吃惊。
付秀竟是她的娘家人?
是她的前身就不知道呢,还是只她这个冒牌货不知道?
心思百转,见沈钟磬看过来,下意识地冲他摇摇头。
“……既如此,夫人怎么不知?”沈钟磬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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