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密闭的空间让人呼吸不畅，但这只是闻烟一个人的感觉。
要打招呼吗？
似乎还很陌生。
他们之间唯一的熟悉，却是难以启齿的暧昧。
电梯的三面都是镜子，方便员工上班时整理自己的仪容，然而现在，无论闻烟面向哪个方向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今天陪星棠去面试，她也不知道要来fa，所以穿得比较随意，上身一件饱和度很低的米色无袖针织，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纤长，显得皮肤很白。
她从容地端着咖啡，眼睛看向正前方，如果他不说话，那她也不需要说什么。
闻烟这么想着，但现实却没这么简单。
因为不论她愿不愿意，余光扫过面前的镜子时都能将他修长的身型尽收眼底，很不讲理，很霸道。
闻烟忽然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快摔倒的时候，他抱着她的腰，那挥之不去的灼热触感……
想到这里闻烟低下了头，她怕眼睛里的东西不小心泄露出来。
表面上，闻烟依旧是温和款款，没有丝毫破绽。
然而相比闻烟的强装镇定，谭叙深的视线却明目张胆地将她的身形笼罩，打量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耐人寻味。
像是在弥漫着雾气的原始森林里漫步，薄雾笼罩又散开，猎人忽然发现一只稚嫩的麋鹿，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小玩意儿，有点新鲜。
他打开猎枪，在倍镜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漂亮的毛色和犄角，看她穿过小溪轻嗅花朵，犹豫要不要按下扳机。
“叮！”
一声脆响，惊醒了各怀鬼胎的两个人。
35楼到了，电梯门打开，谭叙深缓缓收回视线，迈开修长的双腿从电梯里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闻烟在后面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打开门禁进去，她才不慌不忙地继续往前走。
闻烟还不知道，就是因为面前的这个男人，她的假期忽然中止了。
——
由于事出紧急，今天下午几乎所有的代理公司都来了fa，在甲方爸爸的注视下完成作业。
李明新已经把事情告诉她了，闻烟在35楼和36楼看了一遍，都没有空位置，她抱着电脑来到35楼楼梯转角的小圆桌，恰巧罗文也在那里，闻烟坐在他的对面。
“不是休假了吗？”
罗文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累得出现了幻觉。
遍布着黑白通勤装的办公室忽然多了一丝明媚，看见闻烟，罗文觉得很清新凉爽，办公室很少有人穿这么浅色的衣服，因为那些雷厉风行的女人会觉得不稳重。
“被明新哥叫回来了。”
闻烟笑着打开电脑。
“实在对不住，等忙完这段时间你再休。”
罗文有点过意不去，满脸堆笑地看着闻烟。
罗文三十左右，在fa算是很年轻的，精神小伙，做事很利索，也没有大甲方那套做派。
“没关系，你怎么坐在这里？”
闻烟打开邮箱，收到李明新发来的上一版线下活动，她入职的时候这些方案已经敲定了，所以对这些完全不熟悉。
“两个老大吵架，我过来避避风头。”
罗文疲惫地叹了声气，往后靠在了那张五位数的沙发上。
“吵架？”
闻烟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凯莉和另一个组的负责人，不说了，有什么想法吗？”
罗文的目光往闻烟电脑屏幕上移了移。
甲方到底是改不了剥削的本质，闻烟这才刚坐下，罗文就开始了。
“明新哥大致和我说了发生的事，但我对之前的背景不是很熟悉。”
闻烟忽然很担心罗文问到她的工作盲区，虽然他有时候很亲近，但毕竟是客户，闻烟担心自己说错话。
“不了解没关系，这个你也别看了。”
罗文把她正看的方案关掉，“再看之前的案子可能会限制你的想法，你就把它当成全新的项目来想，说不定能想到有趣的活动。”
闻烟点了点头，线下活动和evens撞了，不知道该不该笑。
当然，罗文说得有道理，但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其实对于车企，线下活动无非就那几种，不像快消品牌那么多变，如果仅仅因为线下活动相似就推翻整个方案，似乎……”似乎没有必要，但闻烟没有说出来。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这次最重要的不是活动撞了，而是核心概念的slogan都撞了，意思是包在这些活动外面的包装纸都一个颜色，这么说理解吗？”
罗文越解释越焦虑，这真是撞得稀碎，三天一套完整的方案，然而这已经快过去一天了。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把外面的包装换掉，重新提炼核心主题，继续沿用线下活动也可以？”
在这么紧张的时间下，这是闻烟能想到最有效的办法。
“不行，如果没出今天的事，线下活动相似也没什么，但主题撞了之后jarod一定不会同意用之前的活动，况且还是evens这个死对头。”
罗文太了解这个变态老板了。
jerrod？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闻烟放在鼠标上的手往回收了收：“所以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
罗文断了闻烟所有念头。
往后靠在椅背上，闻烟无奈地笑了笑，摸着这熟悉的皮质沙发她忽然有点想家了，或许她该回家问问老爸，为什么会和他们撞得那么巧？
六点钟，已经有人陆陆续续下班了，虽然工作紧急，但车企工作作息都比较正常，而且大多数员工都有家室，他们可以回家线上压榨乙方。
“我也要回去了，熬不住了。”
罗文开始收拾东西，今天的精神小伙蔫巴了。
“好，明天见。”
闻烟准备重新找个位置，这里是开放区域，时不时有人在这里谈事，比较吵。
“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明天下班前一定要给我一版。”
罗文把文件整理好，转身离开时不忘提醒闻烟。
听到他前一句话，闻烟“谢谢”两个字已经在嘴边了，但后一句……现在已经下班了，他的意思是让他们熬通宵吗？
“好。”
闻烟嘴唇轻抿。
——
从会议室出来，谭叙深抱着电脑回到办公室，邮箱里已经收到了各个组的重新规划，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认真浏览。
一个公司的强大，绝不是因为一个人怎么样，而是拥有一群优秀的合作伙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规划进度，并且每个细节都填充得很丰满，谭叙深很欣赏他们的工作能力。
拿起玻璃杯发现里面没水了，谭叙深走到茶水间，在半自动的咖啡机前取出一些咖啡豆研磨成粉，放在机器相应的位置。
咖啡机运作的声音衬得茶水间更安静，谭叙深望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片刻后，他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继续和德国的视频会议。
——
闻烟在35楼找了个位置，打开收藏的几个外网，神情专注地浏览着以前的获奖案例。
时钟一圈一圈走，夜幕越来越暗，闻烟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感觉眼睛很酸，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一点半了。
总监说今天每个人都发散想，明天再一起整合，闻烟脑海里已经有了大概框架，所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明天再细化流程。
她提着包走到三十五楼门禁，刷卡，但没有丝毫反应。
闻烟皱眉，又刷了一遍，没有门禁磁条通过的声音，她尝试着去推门，但门锁得死死的，打不开。
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被锁在里面了吗？
办公室是一个环形，闻烟在35楼转了一圈，办公室已经没人了，她又走到门禁这里，这才发现刷卡的地方贴着提示。
regularemployee：7:00—24:00。
temporaryandsupplier：7:00—22:00。
她的卡在十点之后就打不开门禁了，为什么之前没发现？
闻烟翻开李明新的电话，正要拨出去，但看到墙上的时间她停住了，已经很晚了，会打扰到他吗？
35楼没人，闻烟准备去36楼看看。
高跟鞋在台阶上留下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很清晰，闻烟尽量放轻脚步，只前脚掌着地，后面细细的跟悬在台阶外。
正对着台阶的那片办公区没人，闻烟又往里走了走，只是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了。
不远处，亮着灯的，是他的办公室……
所以，她要向他借卡吗？
只是刚产生这个念头，闻烟的心脏就敲起了鼓点，浑身都在拒绝，她承认总是梦见他，但在看到他真人的时候，又会很抗拒。
同样是加班的深夜，同样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
上一次看见他在换衣服，看见他赤裸的臂膀，这一次，如果主动去找他，会发生什么？
闻烟闭上眼睛没有再往下想，原路返回到35楼的沙发，或许，她可以等他下来，跟在他后面离开。
等了半个小时他还没有下来，发给明新哥的消息也没回，闻烟有点困了，她撑着脑袋，靠在沙发里渐渐闭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中，闻烟渐渐听到一阵脚步声，很轻，几乎察觉不到，梦里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见落在地上的皮鞋。
紧接着，响起了门禁的声音。
闻烟突然醒了，意识朦胧中她看见了门边男人的身影，于是连忙提着包往门边走。
但因为刚刚睡着了闻烟的意识还很不清醒，她刚站起来腿就一阵发软，头也跟着眩晕，然后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听到后面的动静，谭叙深皱眉转身，但看到身后的画面时他忽然凝滞了。
弥漫着雾气的原始森林，清晨的薄雾变成了夜晚的月光，他还没有开枪，温顺的麋鹿已经倒在了他的脚下，半边脸沐浴在月光里，正用受伤的眼神看着他。
谭叙深忽然觉得血液有些隐隐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