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闻烟把电话号码存进了备忘录里。
或许这个举动有点多余,从看见那封邮件,这串没有规律的数字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意义,她已经熟记于心。
每天晚上睡觉前闻烟都会拿出来看一眼,将每个数字输入,但当指腹悬在拨号键上方,她又会犹豫不决,再接着临阵脱逃。
过了将近一周,这个电话闻烟还是没有打出去,她很嫌弃自己。
——
谭叙深最近在家里加班,晚上十点发完最后一封邮件,预告着今天工作的结束,他向后靠在椅子里,疲惫地捏了捏泛酸的肩胛骨。
具体多久他不清楚,但谭叙深意识到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广告公司的人员流动性很大,跳槽比较频繁,是离职了吗?
想到那天在茶水间,她眼睛红红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fa和他们公司不一样,在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每个人压力都很大,有时候会因此影响到对乙方的态度,情急之下说话比较重也很有可能。
受委屈了吗?
暗调的立式台灯立在桌边,玻璃窗上映着他黑色的剪影,谭叙深揉了揉眉心。
他对她很有兴趣,干净稚嫩,无形中的吸引力往往让人心痒。
如果真离职了,a市这么大估计很难遇到。
有点可惜。
闻烟……
好像是这个名字。
谭叙深靠在单人沙发休息,忽然听到身后悉悉率率的声音。
“爸爸。”
谭易阳悄悄来到谭叙深身后。
“怎么还不睡?”
可能是太累了,直到孩子走到身后谭叙深才发觉,他房间的门很少关,家里就他和孩子两个人,没有关的必要。
“马上就睡了。”
谭易阳依旧站在谭叙深身后,微微踮脚才勾到他的肩膀,然后轻一下重一下地为谭叙深捏着肩。
虽然他的力气对谭叙深来说微不足道,但还是让老父亲很开心。
谭叙深笑着睁开眼睛,但因为过度劳累,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不是很明显。
他转身,大手放在孩子腋下将他从沙发后面凌空抱到身前,然后放在自己身边的沙发上。
谭叙深的性格注定了不会跟孩子肉麻,而谭易阳从小受他的影响,也很少和他撒娇,两个人在一起像是成年人的交流方式。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对于孩子,谭叙深是愧疚的,因为工作少了很多时间陪他。
“新学了一首歌,明天唱给你听!”
谭易阳很兴奋,可能每个孩子都喜欢被爸爸举高高。
“好。”
谭叙深摸了摸他的头,“头发有点长了,周末让奶奶带你去理发。”
谭易阳忽然安静了,他微微嘟着嘴:“爸爸……”
“嗯?”
他个子太小,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像只团子,谭叙深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忙?”
谭易阳低着头,腿在沙发上荡着。
谭叙深愣住了,心里像被扔进了石头,一圈一圈荡开。
之前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孩子虽然会失落但没过多久就好了,所以谭叙深一直以为他的关心处于及格状态,然而现在看来并不是。
“明天爸爸去接你放学,晚上我们和爷爷奶奶一起吃饭,好吗?”
谭叙深说。
“好!”
谭易阳高兴了,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爸爸你最近怎么不戴戒指?”
今天的小家伙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好像放开了很多,谭叙深揽着他的肩膀笑了:“戒指不能乱戴。”
孩子最不会隐藏心思,谭易阳脸上的笑消失了,他抬头,抿着嘴过了很久说道:“你想给我找新的妈妈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在大人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了什么,单亲家庭的孩子一般比较敏感早熟,谭叙深手上的戒指是谭易阳去年让周寻陪他买的,说是感恩节礼物,还非得让谭叙深戴在无名指上。
至于其中的小心思,谭叙深很清楚,但为了不让孩子难过他一般都戴着,然后到了公司再摘下来,当然也有很多时候会忘。
“想要新的妈妈吗?”
谭叙深逗他。
“不……”谭易阳本能地拒绝,但又怕谭叙深不高兴,过了片刻他抬头,“她会打我吗?”
孩子还带着奶音,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疼。
谭叙深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随后把他从旁边的沙发抱进怀里,捏着他的脸:“戴戒指会让人误会,爸爸不戴戒指,也不会给你找新的妈妈,安心了?”
他们父子很少有这么亲昵的举动,只是谭叙深刚刚忽然想到,这只小不点才4岁。
“好!”
谭易阳又高兴了。
“谁跟你说新的妈妈会打人?”
谭叙深还在疑惑。
“幼儿园小朋友说的。”
谭易阳在谭叙深身上闹了一阵子就滑下来了。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谭叙深笑了:“新妈妈不会打人,还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真的吗?”
谭易阳半信半疑,但以前的观念在心里根深蒂固,他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个答案。
“真的。”
谭叙深不想在孩子心里灌输这种错误的观念,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单身。
“那如果以后要找新的妈妈,爸爸要找一个会给我买好吃的,不打人的妈妈。”
谭易阳心里还是不太相信,但也不想让谭叙深不开心,就开始谈条件。
“好。”
谭叙深笑了笑,“快去睡觉。”
“周末爷爷奶奶带我去钓鱼,爸爸去吗?”
谭易阳眼里充满期待。
“到时候我看下时间。”
谭叙深说。
“好吧,那爸爸晚安。”
谭易阳从沙发上下来,今天很满足,谈成了很多小条件,所以没有缠着谭叙深要一起睡。
“晚安。”
谭叙深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房间。
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谭叙深把文件整理好,走进了浴室。
加班的人都很晚睡,不只是因为加班到很晚,而是加班到很晚还想空出时间有自己的生活。
从浴室出来,谭叙深倒了杯酒,沙发前有一张小巧的玻璃圆桌,上面摆着打火机和烟灰缸,白色的墙壁上投放着旧电影。
烟吸进肺里,烟圈在光影中弥散。
午夜,才是他自己的时间。
——
凌晨时分,天空忽然下起了暴雨,雨点敲着窗户,也轻轻落尽了闻烟的梦。
梦里也在下雨,下午三点钟的a市天忽然黑了,她在茶水间接了杯水,路过他办公室的时候被他拉进去抵在门后。
片段是破碎的,随即又是他衬衣半敞的画面,诱人的人鱼线没入黑色的西裤,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闻烟似乎能感受到他皮肤散发的温度,以及两个人交缠的呼吸。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意识已经变得迷乱,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闻烟仅存的理智还在思考,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他……
为什么?
然而随着这个问题,画面却越来越远,男人的气息也越来越淡。
闻烟缓缓睁开眼睛,只感觉房间闷热,以及身上一片粘腻。
梦里的脸红心跳结束了,然而身体的余韵还在继续。
反应过来刚才做的梦,闻烟羞红了脸,忽然拿被子蒙住了头,她在干什么啊……
虽然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但这样的梦是第一次。
一场春梦。
藏在被子里,闻烟心跳加速,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这样的梦,告诫自己不许想,但那些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全跳出来。
没过多久,闻烟就从被子里探出了头,因为她睡的时候关了空调,九月份还是很热,但她不知道身上的粘腻是余夏的闷热,还是他给的燥热。
谭叙深不清楚时间,但闻烟数得很清,今天是第29天没有去fa,第29天没有见到他。
梦里的他在问,为什么不打电话?
是他已经成了她的执念,还是老天在暗示她打电话?
身体还很热,梦里的画面一帧帧地播放,窗外电闪雷鸣,室内一片静谧,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闻烟对那个许久未见的男人空前地思念,不顾一切地想拥有。
她想立刻就见到他。
深吸了一口气,闻烟在枕边摸索出手机,无论如何,都结束吧。
如果他结婚了,那就在心里祝他幸福,而她心里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对谁造成困扰。
闻烟鼻子忽然很酸。
当然,如果他没结婚,她会尝试抓住机会和他更近一步。
没有去看备忘录,闻烟在拨号键盘里输入他的电话号码,之所以这么熟悉,是因为这段时间她输了很多次,但每次都会在最后一个拨号键停下。
而此时此刻,可能是闻烟魔怔最深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输入号码摁下拨号键,一气呵成。
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传来的等待音,心开始狂乱地跳个不停,越来越快,几乎快要跳出来了。
等待是难熬的,明明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其实才过去五秒钟。
为什么还不接电话?
睡着了吗?
闻烟这才想起来看时间,她扭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
瞬间变得心虚,闻烟的底气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从最初的饱满到干瘪,勇气正在悄悄溜走。
就在她想退缩挂掉电话的时候,电话忽然接通了——
“你好。”
男人熟悉的声音传来,闻烟心脏顿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