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便要推开了门,却痛彻心扉到再也无法往前一步,火烧的感觉使钟锦初的大脑一片轰鸣,眼前的景象似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她顾不得这些,双眸绝望地盯着那扇怎么也迈不出去的门,身子却逐渐丧失气力,不受控制地便要倒下去。
瞧见这一幕,萧雯霜猛地睁大了双眸,现在的情况出乎她的意料。
“怎么可能?”萧雯霜讷讷出声,一时愣在原地,没了反应。
这时,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人身着广袖白袍,如松柏一般挺立在门口。
钟锦初看见来人,睁大了双眸,眸子中满是惊喜,正想开口喊些什么,她的身躯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将那句未能出口的“哥哥”堵在了嗓子之中。
钟荀谌身姿依旧,却少了往常的温和之感,反而浑身被一股令人胆颤的森寒所覆盖。
他冷眼瞟过不远处的萧雯霜,而后目光下移,停留在了已然躺在地上的钟锦初身上。
此时的钟锦初已是浑身俱被萧雯霜的法术包围,蚀骨的痛使她疼到满地打滚,不时发出呜咽声。
瞧着这般的小姑娘,钟荀谌的目光并不像方才那般森冷,取而代之的却是几分戏谑。
钟锦初察觉到了钟荀谌的目光,却也发觉钟荀谌竟无出手救自己的打算,她心中诧异,却也顾不得这么多,朝着钟荀谌大声呼救:“哥哥,快救我,我好疼啊。”
此时小姑娘即便不去刻意扮可怜,声音中也已染了哭腔。
往日里,若是在这般情况下,钟荀谌定然会心痛得如刀割,早早便冲了上去,从苦难中将小妹解救出来。
如今他却眼睁睁地瞧着钟锦初满地打滚,眸中甚至有几分把玩的意味。
待听见钟锦初的呼救,才缓缓抬起手,只动了几根手指头,那缠绕住钟锦初的法术顷刻间便如碰了厉鬼般,逃命似的又原路折返了,卷起一阵巨风,冲着萧雯霜而去,势头比来时不减反增。
萧雯霜心下骇然,忙又双手捏决,急匆匆地施法,结了一个防御阵,才将将抵住了那团向她冲回去的法术。
只是法术冲上防御阵时,两者产生了巨大的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靠的近些的桌椅瞬间被碾成了碎片,远些的床榻激烈地左右晃动许久,眼瞧着终于要静下来了,却“咔”的一声,也散了架,如同一堆无用的木头堆在墙角。
萧雯霜的衣衫被方才的狂风吹得凌乱,甚至破了几道口子,发髻也已然歪斜,不复来时的齐整模样。
她却仿佛什么都未有察觉,只紧紧盯着站在门口的钟荀谌,心下的震撼久久不能消除。
她从未想过,千岚门的少门主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她方才向钟锦初使得虽是很常见的引火决,然那火名唤万年冰火,取自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千绝峰,绝非一般的火可相提并论的。
而她更是七百年来日日苦修,方才成为宇玄宗长老,她不敢说自己天下无敌,于修仙界却也绝对是排的上名号的。
那引火决她使了七分功,钟荀谌却轻飘飘地弹了几根指头,便轻而易举将这法力驳回,甚至又添几分势头,反向她攻去,倒使得她如今狼狈不堪。
从未听闻,钟荀谌竟有如此本事!
瘫在地上的钟锦初也察觉了异样,她艰难地仰起脑袋,望向门口那人。
如此修为,此人定不是钟荀谌!
然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早些将萧雯霜赶走才是正事。
念及此,钟锦初试着抬了抬胳膊,惊喜地发觉伤势竟不及她想象中那般严重,好在还是能动弹一二的。
小姑娘右手肘撑地,忍着肩膀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紧皱着眉头,一点一点坐起身。
坐稳后,又改以双手扶地,想站起来。
然而尝试了几遍,均以狠狠摔回地面告终。
摔得疼了,反而加重伤势,小姑娘干脆便也放弃了。只颤抖着伸出手,揪住了门口那人的衣裳下摆。
“哥哥,你可算是来了。你若再不来,我便要被这老妖婆害死了。”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开口,又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挤几滴泪出来。
那人低垂着头,好整以暇地瞧着钟锦初,似笑非笑,却并不做回应。
萧雯霜闻言,倒是觉着自己额头青筋猛跳几下,她瞪了一眼钟锦初,冷冷斥责:“喊谁老妖婆呢?”
小姑娘娇哼一声,扭过头不想看见萧雯霜,只瓮声瓮气地回了句“谁答应了自然是说谁”。
萧雯霜又瞪一眼钟锦初,而后呵道:“你这丫头好没礼貌。”
语气却显然不如来时凌厉了。
钟锦初诧异望向突然转变态度的萧雯霜,不知如今是何状况。
见好就收向来是与这小姑娘无关的,方才她险些小命不保,即便如今命是保下了,可痛也是实实在在的痛了,修为比不过,口上自是要占些便宜才行的。
此时,钟锦初虚眯着一双杏眸,讽刺道:“萧长老不想杀我了?不说我是那什么月什么河的了?”
萧雯霜将目光转向一旁,似是有些心虚,又似是在回忆些什么。
片刻后,沉沉开口:“你不是她,她不惧火。”
声音如隔了一层雾,使人听不真切。
但钟锦初依然听清了,她气得将揪住门口那人衣摆的手收回,又想从地上站起身来,以涨几分气势。
可才抬起了臀,又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她只好破罐破摔,坐在地上便怒视着萧雯霜骂起来:
“我早便与你说了,我名唤钟锦初,不是你说的那什么月什么河的,你偏不听。不听便也罢了,一言不合却动手,我这满身的伤俱是拜你所赐。长老便能滥伤无辜吗?宇玄宗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吗?你知不知我……”
钟锦初骂声不断,萧雯霜只觉着心虚得抬不起头。
她本是疑心眼前这小姑娘便是当年的莫月乔,可小姑娘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并口口声称自己是钟锦初,神态自然,不似作伪。
而她心底实则也并不认为千岚门门主会认身为魔族人的莫月乔为女。
如此一来,她开始觉着是自己多心了。
可瞧着小姑娘那张与莫月乔别无二致的脸,她终究还是不能放心。于是便多试探了几分,谎称小姑娘满身妖气,想瞧瞧小姑娘的反应。
令她陡然心惊的是,她竟瞧见小姑娘动摇了。
那一刻,她将将消下去的疑心猛地又窜了出来,并欲燃欲烈。
想起莫月乔乃是翎雀族后裔,遍体羽毛俱不畏火,她便决心再以火试探小姑娘一二。
到时万年冰火若伤她不得,定是容不得她再狡辩的。
却不曾想,这小姑娘竟真的被火伤了,彼时听见小姑娘在火中的痛呼声,萧雯霜惊诧到一时忘了出手收回引火诀。
事态发展至这般地步,她也着实无脸面对眼前两人,在小姑娘的声声斥责中,更是逐渐低垂下自己的脑袋,心中如一团乱麻,却只一点清晰:钟锦初并非莫月乔。
小姑娘怒红着一张脸,骂得欢实,不曾察觉门口那人正紧紧盯着她瞧,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般,兴趣盎然,嘴角甚至勾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不知骂了多久,小姑娘只觉得后背一阵冷颤,于是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人。
那人却也毫不遮掩,甚至冲着钟锦初眨了眨眸。
钟锦初惊愕地微张着嘴,她大抵知晓了这人是谁。
此时,萧雯霜却猛然弯下腰,对两人深深鞠了一躬,愧疚道:“今日是个误会,造成这般情况实在非常抱歉。”
钟锦初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有长老向自己道歉,心下震惊的同时,又保持微张着嘴的姿势,呆呆转身,将目光投向萧雯霜那瘦弱却又坚定的身躯。
这小姑娘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人若敢欺她,她便要百倍欺回来,若是实力有限欺不回来,便骂回来。
可若是碰到萧雯霜这般有情有礼的人,她反倒不知该作何反应,可细一想,又觉着自己方才骂的俱是实情,无甚不对的。
如此矛盾,小姑娘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便下意识地微扬起头颅,娇娇弱弱地“哼”了一声。
此事在她心中便也翻篇了。
只是若想让她给萧雯霜好脸色瞧,那是不可能的。
小姑娘只觉着今晚宴席之上初见萧雯霜时,对她所产生的莫名亲切之感,被这么一番折腾,早已消磨殆尽了。
此时她只想让萧雯霜尽快离去,毕竟她与那假扮钟荀谌之人还有话要说,于是开口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既是误会,萧长老便快些离去吧。我这房子小,容不下你。”
萧雯霜闻言,又将弯下去的腰挺直,有些尴尬地抬眸瞧了钟锦初一眼。
却发觉钟锦初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钟荀谌”。
而“钟荀谌”旁若无人地理了理方才被钟锦初揪得皱了些的衣袍,淡然走向房内的东角。
那里本摆着张小桌,而如今已成了一堆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木料。